《唐僧与我》part9

2002-05-23 09:34 | mary_c_z

当然是随便我。
小洁又不是我,像我这么固执,她也不能给我什么建议,所有的麻烦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
在我梦里,观音小洁说:“你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唐僧李清说:“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去参加西天如来的舞会呢?”
观音小洁说:“你压在五行山下这么久了,不想出来吗?”
唐僧李清说:“小楠,不要讨厌我,你和我一起去,就可以从五行山下出来了。”
可是,我要出去吗?
我曾经那么疯狂,那么天真,向他们展露我的性情,而最终得到什么?不过一反手,我就死了,从云端摔到地下。我很痛,真的很痛!
而五行山,虽然沉重,但却是多么好的屏障。狂风吹不到我,下雨,顶多淋到我的头,打雷,自然只会劈山顶最高的树,而且别人会遗忘我,不会再来探问我,更好的是,除非透视眼,再也不会有人看到我单薄的胸膛下,那颗神经过敏的心了。我把它藏在山下,保护起来。
可是,五百年了,唐僧他居然来了。
难道我就这样和他去吗?
离开我的保护所,就这样,再次把自己呈现在天光下?
我要向他坦白,和他去寻佛法的真谛?得道成佛,真正幸福的生活在天上吗?
可是,结果会不会又是我摔下来?摔得体无完肤?
哎……
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我始终没有拿定主意,而时间不等我,转眼就是平安夜了。
鬼使神差,我居然在这个时候跑去了实验室。
我对自己说“不要去”,可脚不听使唤。我于是告诉自己:“那好吧,如果李清在,如果他坚持,我就和他去那个舞会,反正不会死人的。”
可是,实验室黑灯瞎火的,没有一个人。
我吸了一口冷气,带着各种药品的味道——大家一定早就出去玩了,或者今天一天都没来,实验室清冷的,没有开过空调的痕迹——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怅惘与失落。
“秦小楠啊,秦小楠,你傻了么,没人不是正好?你不是很怕见到李清么?”我对自己说,“圣诞结束就要考试了!就在这里复习吧!”
冷冷的灯光,冷冷的玻璃器皿,冷冷的《神经生物学》,上面的字森森然,向我扑过来,作出反应的,是我的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我的大脑几乎处于深度睡眠状态——不对,深度睡眠时不做梦的吧?我分明看见窗户外面的路灯下有个鬼啊——
啊?鬼?
我稍稍清醒了一点,揉揉眼睛去看——
暖黄色的灯光下,一个高高瘦瘦像竹竿似的的人,正冲我这边笑。
李清!
我的心跳在一瞬间达到了106次/分:“他是来找我去参加舞会的吗?”
我要不要去?
刚才打算好的,一下子又动摇了。
去?不去?去?不去?
心跳在持续加速,血压在不断升高,体温却在一直下降——我手脚冰凉,从来没有这么紧张。
我不能动。
“拖延时间吧。”我想,“如果他进来,那我……恩,如果他不进来,那就算了。”
一分钟,两分钟……李清就是站着,没移动。
他到底在做什么?难道他不要进来吗?难道他不是来找我的?那么是我在自作多情了?傻瓜!
我偷偷抬头看看窗外——他还在那里,傻傻的笑。
突然,他竹竿似的的身影矮下去一截,消失在我的视线。
“出了什么事?”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趴在窗户上看。
李清蹲在那里,手捂着脚腕。
“见鬼!他的脚不是已经好了吗?”我的心猛然抽了一下。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样算来他的伤势还不能大意呀!这么冷的天气站在外面,肯定会出问题的!
我匆匆带上了门,跑出实验楼。
“你怎么了?”我问。
冬青树油亮的叶子在暖黄的灯光下一闪一闪,恶作剧的笑容。
“你终于肯出来啦?”
“你毛病!”
“你再不出来,我真冻出毛病来了。”
“怕冷,干吗不进去?”我嗔怪地。
他坐在路边的护栏上笑:“反正我的目的是要你出来啊,呵呵,只怕我进去了,你又不肯出来。”
“要……要我出来干什么?”我的声音大概很不正常。
“别紧张,不是逼你去跳舞!”他指指空无一人的马路,“我们去散散步吧,好吗?”
我知道他会有所要求,但是思想上准备了一千回,乍一听到他的邀请,我的第一反应还是逃跑:“啊……我……实验室的门还没锁……”
“一下下就好。”他说,“走到图书馆那边再回来,半个钟头?”
我的大脑还在犹豫着,但是我的脚已经在跟着他走了。

“幸亏今天没下雪。”李清说,“不然,就没办法散步了。”
我无关痛痒地应着,看着自己的脚尖——但也许,白色的圣诞节会比较,呃,浪漫吧?在圣诞节,下着小雪,和一个男生散步……single版上说,“如果你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他去散步,那就去。”哎,我在想什么!
这条路是通往图书馆的。夜里的图书馆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哎,你看,那是不是有人要跳楼?”他忽然大惊小怪地叫道。
我看了看,图书馆的顶上什么也没有,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家伙,想缓和一下气氛,居然想出这种话题!吓人的话,小姐我可比你强!
我阴险地冷笑了一声:“是哦,那是著名的在图书馆屋顶上跳绳的女生,你没听过?”
他老实地摇头。
“有一天,你在半夜到图书馆去,看到一样个女生在楼顶上跳绳,嘴里一直数着九十九……九十九……”我一边讲故事一边装成跳绳的样子,“你觉得很奇怪——这个女生怎么总是数九十九呢?”
“是啊,怎么总是数九十九?”李清果然钻进了我的圈套。
“那个女生就这样——呼——”我突然用力推了他一下,“你就掉下去摔死了,然后她就开始数一百……一百……”
李清被我推得退了几步,靠在一丛灌木上,我兀自念念有词地数着数。而他忽然笑了,很开心。
“干吗?”我停止跳绳,“你吓傻了?”
“不是啊。”天真的笑容舒展开他细细的眉眼,“你和我开玩笑哎,这是第一次呢……”
我一下怔住,一种复杂的情绪攫住了我——好象很开心,但是好慌张,天,我该说什么?
“哦……”我掩饰地,“当是圣诞礼物好了。”
“哇,还有圣诞礼物?这么好!”他像个小孩一样兴奋,“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不会送礼物给我。”
“哪里……”我结巴,“是朋友嘛,怎么会讨厌?”
“真的?”他挑着眉毛,“是朋友?”
“啊,当然……”我心里已经在害怕,如果他问我,是不是仅仅只是朋友,那我要怎么回答?不,不能让他问,那我多被动,多没面子!“哎,那我的礼物呢?”我佯装轻松地问,“不要告诉我你没准备,我会翻脸的!”
“我当然有准备!”他把手放进口袋里,但迟迟不把礼物拿出来,“礼物给你,有个条件的——你笑一下吧?”
“啊~~~~~~~~~”我尴尬地。
我没理由推托,因为是朋友,而且,我心里的那个声音说,我应该对他笑一下,那么……
“你还在蘑菇什么啊?”他催促,“是不是太久不笑,都忘记怎么笑了?不会连这个都要学长我教你吧?”
“什么嘛!”我嘟囔,“怎么可以说笑就笑的!”但说这话的时候,笑意已经爬上了我的嘴角——李清,他大概没看到吧。
我觉得,在那一刹那, 些话似乎已经不用说了,我是毫不犹豫地从五行山下冲了出来,跑到唐僧的身边了。我想这次我大概可以修成正果了。
“戴着那么厚的面具,是不会笑的哦。”李清仍然把手插在口袋里,“让我看看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的啊。”
“哎?”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喜欢我很凶?”
他摇摇头:“不,很凶的那个不是你,很能干的那个不是你,漂亮聪明的那个也不是你,我一直想看看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我有点生气——他怎么又开始唐僧了!“我们认识才三个月而已,不要说的好象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是吗?”他盯着我,“你不认识我?我可早就认识你了啊。”
什么?
“三年前,学院的迎新晚会上,你是主持人吧?你穿着蓝色的裙子,短发,我没记错吧?”
他说的没错。是了,那个时候他大学三年级,三年级迎接一年级是学校的惯例,高年级的男生总喜欢在迎新晚会上寻找一样个低年级的女朋友,而主持人当然比较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
他看着我惊讶的神情,又继续说下去:“其实,还要早一些,当时新生报道是我接待你的,你都不记得了吗?你带了两个箱子,有一个是我帮你拿的——不过,你当时没注意到我也是应该的,你一直和另外一个帮你拿东西的人说话……”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脸色已经开始发白:那个帮我拿东西的人,那个人……我已经快要忘记他了……
“后来,呃,还有,就是在这里——”他指指身后的灌木,有些试探的语气,“那时候你在哭,给你手帕的那个人,是我……”
我记忆的碎片像锋利的刀,割开我的旧伤口——
没错,那一样天,我的确在哭。我被我交往了四年的男朋友甩掉,就在这里,在图书馆门前的灌木丛边。是有一个陌生人递给我手帕,后来……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可他的形象渐渐模糊,他还在和我说话,可传到我耳朵里的,只有只言片语。
“我当时就觉得,那个男生真的很没眼光……真的,其实你很好啊,他居然那样……其实从接待新生那天,我就觉得你很可爱……我那时要出国了,但是我想我一回来,还要追你……这学期又见到你,你却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完全变了……你戴着那么厚的面具……我想我一定要让你回到以前的样子,一定,然后……”
“你说够了没有!”我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住口!住口!你……你……你看我这样很好玩是不是?你很开心是不是?”血液在冲上我的大脑,我的四肢冰冷且颤抖。“你……你好啊,你真聪明……”
“小楠,我不是……”李清愣住了,“我……”
“你干吗要跟我说这些?你干吗要说?”
“我不想隐瞒你。”他有点失措,“我不想你隐瞒我,所以我也……”
“你,你见鬼去吧!”我愤怒地吼叫,“你这个无聊三级的混蛋,你……”
我被愚弄了,我感到羞愧,后悔,心痛。各种奇怪的感情在我的脑子里横冲直撞。我看不见,也听不见,似乎脚下一滑,但李清来扶住了我,我却粗暴地将他推倒,疯狂地向不知什么方向跑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天小洁也和我吵架。
是她告诉李清我在实验室的。
“你干什么这么激动!他知道你过去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不能让他知道……”
“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我忿忿地,“他早就知道……”
“那又怎么样了?他早就知道又怎么样了?他还不是喜欢你三年了?不过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的眼睛和喉咙都在刺痛,大概是想哭,但是我已经不哭了,我早就不会哭了。
“你不就是失恋吗?很丢人吗?”
“你都不会明白的!”我怒喝着——是,我就是失恋,被甩,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洁当然不明白,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讨厌被人提起这件事。
“什么叫我不会明白?”小洁觉得我简直不可理喻,“你到大街上抓一个人问问,看谁没有失恋过!什么嘛!莫名其妙,我是男生也讨厌你啦!”
“讨厌我最好!”我一字一字道,然后钻进被子,不再出来。
我需要黑暗包围我,我需要更高的山,把我压住,把我保护起来——这是惩罚,明明不该想的,怎么就糊涂了,怎么就被李清……
朦胧中,我听到某幢旧教学楼的玻璃窗被风刮坏了,玻璃碎了一地。而我和李清的关系也像这玻璃一样,碎成一片片,再也理不清楚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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