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音 (三)

2002-10-29 14:16 | mary_c_z

李磬在撞进仙音雅苑的一刹那,就栽倒了。沈箫被压在他的身下,手摸索到他背后,热乎乎,全是血。
她惊叫出声,院子里立刻灯影绰绰,睡意朦胧的丫鬟,一个个蓬松着头发,往来。上灯的,抬人的,请郎中的,准备白布的,烧热水的……
沈箫悬着满是鲜血的手,闲着,只给忙碌的人让路,不像是个未婚的妻子,倒像的局外人——不,不是局外人,她是个荡妇,背叛了这昏迷的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李磬从床榻上微微张开眼,向她伸出一只手。
她瑟缩了,害怕他会因为震怒而捏碎她。
“我……我不想对你那么凶……”他艰难地从紧咬的牙关里发出一点声音,“我……我只是恨林筝……他……他曾经打破了我十年学艺的梦想……他居然没死,他……他又要打破我这十年的梦想……我这样拼命……拼命……”
“你是仙音。”沈箫拙劣地安慰,“他……他不会和你争的……”
“不是这个!”李磬的手颤抖,因为用力,还有疼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是你……你……他是不是把你抢走了?是不是?什么仙音……我……我只是要你……”
“不……没有!”沈箫冲动地扑上去,把手交给他,“没有……我不会……”
李磬想要抬起头来凝视她,但伤口在迸裂。
“你别动。”沈箫将他按住,“大夫就来了,我去叫。”
“不——”李磬丝毫也不放开她的手,“你不要走……你答应我,答应我永远都不去见他……”。
“我答应。”沈箫没有时间思考,这究竟是不是谎言
李磬深深看了她一眼,疲乏了。
然后丫鬟来了,郎中来了,手忙脚乱,上药,包扎。
李磬在昏迷中呻吟,叫着沈箫的名字,紧握着她的手。
紧握,紧握。
原谅我,原谅我!沈箫心里哭着,这样紧握着手,心居然也飞到林筝的琴弦上了。
“伤口很深。”郎中的声音远在天边,“李大人莫不是遭了强盗?被刺了好几剑呢!”
有好几剑么?沈箫不知道。她只听着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打在鸳鸯瓦上,一声声,都在笑她,斥她。

柳笛大约立刻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是十天后他才来看沈箫。那时李磬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到宫里去了,就只沈箫一个人。
“他不会说出去的。”沈箫幽幽的,像个鬼,“我已经答应他永远不去见林筝,他就不会说出去了。”
柳笛叹了口气:“林筝还好的,只是这两天都没再弹琴了,担心你。”
我这两天也都没有再吹箫了,沈箫想。知音人,他们彼此是知音人,没了知音人,还要音乐做什么!只能倚栏杆,箫寒心更寒。
“不过,我也听到一件好事的。”柳笛悄声说。
沈箫懒懒抬眉:“什么?”
柳笛谨慎地望了望四下——沈箫是被李磬软禁的吧,门外都是丫鬟。“我前日到完颜珏的府里去,听说中原武林抗金的北义师,在这皇宫里安插了一个接头的人。”
“真的?”
“千真万确!”柳笛轻声,但兴奋,“是完颜珏和部下商议时说的,好象那人在宫里偷取什么密函时被发现,中了几剑,但还是跑脱了,完颜珏那帮人正找他呢!”
“那便如何?”
“哎——”柳笛的眼神里有很多的自豪,“我听说中原武林里,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如果找到这位大侠,你,我,还有林筝,或许可以脱身,到咱们汉人自己的地盘上去了。”
“回南方?”沈箫的心强烈的跳了一下,手指都不听使唤,洞箫从栏杆外掉了下去。回南方,和林筝?那里有音乐,真正汉人自己的乐府盛典……可是,李磬,李磬要怎么办?
“你看你兴奋的!”柳笛微微笑着,“先把箫捡上来是正经。”
沈箫就转过身去,探出栏杆:“鹃儿,把箫给我捡……”
她的后半句话忽然就咬在了嘴里。楼下传来放肆而霸道的笑声,完颜珏站着,擎着她的箫:“沈姑娘,你好么!本王可想念你了!”
沈箫好像被针扎了一样,倏地跳了起来:“你……你……我是李磬的未婚妻,将军……”
完颜珏的眼神好像想一口把沈箫吃下去:“沈姑娘,你就别执着李磬那个下九流了,他什么仙音呀,他现在自身难保呢!”
沈箫和柳笛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完颜珏呵呵一笑,道:“本将军早就警告他要小心,现在是抓乱党的时候,他居然无故缺朝十天,这嫌疑可大了,现在怕是早就下了大牢了吧!”
沈箫的耳朵嗡地一响,眼前是黑的:完了,如果李磬有什么事,这都是她害的!
而院子里的完颜珏却发出一长串得意万分的笑声:“沈姑娘,本王哪里忍心你没出嫁就守寡呢,哈哈,哈哈哈哈……”
沈箫听不见,看不见,只觉得自己的手上都是血,李磬的血。
“沈箫!快跑啊!”柳笛将她的手一拉,“完颜珏上来了!”
“啊……”
她仿佛自噩梦中惊醒,立刻又陷入了另一个噩梦。腿像铅一样沉重,脚下偏偏又像是棉花,磕磕又碰碰,穿过楼上的一间间屋子,滚下后面丫鬟们使用的楼梯,被柳笛拖过长廊,几乎扑在影壁上,撞开了门——
完颜珏的笑声和魔掌就在脑后,一回头就是死——或者生不如死!
她跑啊,跑啊,慌不择路了,走投无路了……
“沈姑娘——”完颜珏的手几乎拽住了她的头发。
寒光,剑,握在修长而稳定的手指中——弹琴的人才有的手指。
林筝,面色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苍白,像个鬼,但手里的剑是真的;身体因为阴湿的空气而孱弱,但杀气是真的。
“放开她!”他冷冷的说。
他其实不会用剑,任何学武的人都能看出来。但是他想杀人,如果完颜珏再上前,他会杀人,这一点,任何人都能看出来。
完颜珏愣了一下:“你是谁?”
“林筝。”
“林筝?”完颜珏不是懂音乐的人,但是传说中死在这里的仙音公子,夜夜鬼弹琴,他是听说过的。林筝已经死了的,他才不上当!
“你看我像冒充的么?”林筝冷冷的笑着,“林筝,光是名字就可以定死罪,我如果不是真的林筝,没必要找死吧?你以为我像你那么笨?”
“你——”完颜珏大喝一声,就要拔刀,被柳笛扑上去拦住了。
“将军,这真的是林筝,下官从前见过他,错不了的。”
完颜珏一把将柳笛甩开:“既然真是林筝,那就一刀砍了他!”
“将军不可!”柳笛再次扑了上去,“将军,既然李大人下了狱,皇上是不能一天没音乐的,若的将军能劝服林筝为皇上演奏,皇上一定龙颜大悦……”
完颜珏犹豫了一下,收刀归鞘。“哼,倒也有点道理!但是——”他又一指沈箫,“这个女人本将军说什么也要带走!”
“好,你带走!”林筝漠然走上前来,“你先杀了我——她是我的知音人,知心人,你带走了她,我不能活!”
沈箫颤了一下——知心人!是他的知心人!有了这句话,还怕什么呢!死便死了吧!
“你好大的胆子!”完颜珏再次抽出了刀,“你当我一定要留你性命么!我就杀了你,什么狗屁的音乐,靡靡之音!”
“将军不可!”柳笛第三次扑了上来。
“汉狗!你又拦我!”完颜珏暴怒地用刀柄撞向柳笛的面门,鲜血就流了下来。
“将军,你看——”柳笛抹了一把鲜血,指向身后。
沈箫顺着他指的看去,不知什么时候,百余名百姓已经抗着锄头,抱着扁担,纂着柴刀,握着棍棒,把东乐府的废墟围了个水泄不通。
完颜珏显然是吃了一惊,怔怔问柳笛道:“这……这是造反?”
“回禀将军——”柳笛垂头,血滴在地上,“林筝号称仙音公子,十年前就已经有蛊惑人心的能耐,百姓早已被他迷惑了。如果将军和他过不去,就是和这城里所有的百姓过不去。将军杀一人容易,要是杀这么多人,恐怕……”
“仙音,仙音!”完颜珏忿忿地再次将刀插回,“仙音他妈的算什么!”
“仙音就是你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懂的!”又是一个很冷静的声音,但是很虚弱,拨开人群,缓缓而来。
“李磬!”沈箫飞奔向这面色苍白,几乎无法站立的男人。
李磬扶着沈箫的肩,挺直了脊梁。
完颜珏错愕地张大了嘴:“你……你怎么?”
李磬勉强牵动嘴角,做出一个冷笑:“我怎么?”
“你……你无故缺朝十天,定是乱党!皇上不抓你,本将军先把你就地正法了!”
“将军慢着。”那边又钻出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宦官,“将军,李大人刚从皇上那儿过来的,他缺朝十天,乃是因为筹办和沈小姐的婚事,太过劳累,才会卧病不起。这皇上刚刚还写了圣旨,赐择日完婚,老奴就是来宣旨的!”说着,手里一张圣旨晃了晃,慵懒里十二万分的威严。
完颜珏张大的嘴简直合不上了——到手的美人这就易了怀抱,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他瞪着眼睛,看看李磬,又看看沈箫,还有边上随时准备冲上来拼命的百姓,最后又看到了林筝。
他忽然笑了:“李大人,恭喜啊。不过,你知不知道,你这位夫人在外面找了个姘头?”他一指林筝,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就是这位仙音公子,技艺比你强了百倍,他和你的夫人是知音人,知心人哩!这可是仙音公子亲口说的,这里每一个人都听到了。”
李磬的身子歪了歪,重量全都压在了沈箫的肩膀上。沈箫默默抬头,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就这样再和林筝闹起来,否则,全是死!
李磬紧咬了咬发白的嘴唇,一种痛苦被掩饰了:“将军大概误会了,仙音公子说的,是我们乐府里常说的,知音者,才知心,夫人与我也是知音人,知心人,和柳大人也是知音人,知心人——惟独将军您,您不是!”
“对!”林筝忽然笑道,“他是不懂音律的,连禽兽都不如!”
完颜珏的脸涨成了猪肺的颜色,握刀的手几乎想抠进那精钢的刀柄里去。握紧了又松开,又握紧,然后忽然转向那宦官:“死奴才,快宣你的圣旨!”

“奉天呈运,皇帝诏曰:乐府总管李磬者,衷心为主,废寝忘食,至延误终身。今得南乐府佳人沈箫,是为绝配,特此赐婚,以推皇恩。钦此。”
沈箫和李磬相对坐着,烛火闪在他们中间。谁也没去剪,因为越剪越高,就好像心里有话,越是藏,越是要说。
“你累了,早点休息吧。”沈箫轻轻说。
李磬从那边抬起头来,火焰跳动在他的眼睛里:“你答应我的事,终于做不到。”
“不。”沈箫躲在火焰后说谎,“你在担心什么,我们三天后就成亲了。”
“这是迫不得已的吧!”李磬的笑容很痛苦,每一点动作都牵动背后的伤口,是林筝给的伤口,沈箫给的伤口。
这真的是迫不得已的,沈箫想,圣旨都下了,还有什么选择?可本来就没有选择,也不应该选择。
“可是我求求你,不要再和他在一起,求你!这是为了你好……”李磬急切的眼神里有很为难的痛苦,有什么话欲言又止,没头没脑地说,“也是……也是为了他好……”
“你在说什么。”沈箫怕这样下去自己会崩溃的,“你累了,我扶你去休息……”
“不——不——”李磬一把将蜡烛挥到了地上,火光骤然亮了,但旋即熄灭,黑暗中,他的脸上闪闪,竟然是泪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听他弹琴,就知道我完了,他死了我真开心,现在……现在我多想毁了他!尤其,尤其因为你!我多想毁了他!你不要逼迫我……不要逼迫我……”
沈箫惊愕:毁了他!毁了林筝!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她快步走上去,将李磬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李磬哭出声来,伤痛,还有其他。沈箫不能想象,这个高傲的,官拜四品的乐府总管,这个几天后就要成为仙音的男人,在自己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是的,毁了林筝,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可是李磬的,自己难道不是在亲手毁了他?

为了她自己好,为了林筝好,为了李磬好,沈箫发誓不再见林筝了,也不想他。
“林筝现在很好。”柳笛来送贺礼时说,“如今的皇帝比他老子喜欢音乐,舍不得杀林筝,况且还有全城的百姓,都知道林筝的事了,完颜珏想动手,百姓都和他过不去。”
沈箫有些疲倦地笑了笑:其实她这两天都没有想起林筝了,白天等着李磬,晚上守着李磬,婚礼就在明天,还想林筝做什么!
“还有一件事。”柳笛压低了声音,“我昨天接到这个——”他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林筝事已告北义师,婚宴后既送其南归。”
“这……这是那个北义师的人?”沈箫惊讶。
“一定是!”柳笛的声音压抑不了的兴奋,“我昨天去见林筝的时候,有几个巡逻的人找我麻烦,正扭打着,就有一个黑衣人替我解了围,还给了我这张纸条。我看他身手不凡,只是好象重伤新愈,不太敏捷,想来就是那北义师的侠士。”
沈箫也微微兴奋了一下,但旋即又成了死水:林筝要回南方了,和她没有关系,她将嫁给李磬,继续留在这里。但是,这没什么可悲哀的,音乐,汉人的音乐要回到汉人自己的地方去了,不再被金人用枪刺,用刀砍!
“林筝叫我一起走。”柳笛说,“他也让我来问你……”
沈箫笑了笑。不走,她不走。她不能毁了李磬。

第三天的太阳喜气洋洋,从清晨到黄昏,红得像仙音雅苑燃过的爆竹,带着一种热闹又惨烈的味道。呛人。包藏在里面的,是什么伤人的东西?
李磬的手冰凉,但是稳定。沈箫知道,他已经抓住了她,就永远也不会放手。
旁边是一片恭喜之声,无非“李大人高升了”,“李大人封仙音了”,“李大人得了美貌夫人了”……还有就是柳笛,匆匆一句“恭喜”,后面跟着的,却是——
林筝,轻轻道:“恭喜,但你怎么配!”
沈箫愣了愣,掀起了盖头。
满堂的客人都能清楚的听到林筝的话,哗然,看向同一个方向。林筝却一字一字,继续说下去:“李磬,金狗的仙音这封号和你很称,但是她——她是个忠肝义胆的节烈女子,你怎么配她!”
李磬没有说话,伤痛和劳累使得他的脸完全没有血色。
柳笛在一边道:“林兄,还没开席,你怎么就醉了?不是说了来为李大人的婚礼抚琴助兴的么,怎么乱说话?”
林筝冷笑道:“金狗的李大人,是哪门子大人了?分明就是小人!沈姑娘嫁了他,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旁边几个金国的官员已经愤愤地拍案而起:“把这疯子拖出去砍了!”
沈箫急急走上两步:“各位大人,这位林公子是妾身的朋友,今天多喝了两杯,而且……而且他和我夫君有点误会……”她深深看向林筝:你不能冲动,不能,你要忍到婚宴结束,北义师的人救你出去……
林筝一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笑容可怖:“误会……什么误会?这个人,这个人是汉人,偏偏要做金狗,要帮着金人,残害我们汉人!这叫误会!这是无耻!无耻!是卖国!要遭雷劈的!”
在座的文官已经怒目,武官已经拔刀。
柳笛死死拽着林筝,捂着他的嘴:“林兄,你醉了……醉了……,快和我回去!”
林筝却在挣扎:“醉?我没醉!你要我回去哪里?你藏我的地方?我藏了十年为什么?为着有朝一日出来了,看到我们大宋的军队,把这里收回去!现在,连汉人都给金狗卖命了,我还看什么!看什么!不如叫他们砍了我,还干净些!”
李磬始终没有说话,沈箫扶着他,拽着他:“李磬,我们已经礼成了,我们进去吧,别和他们生气……别……我们说好的……”
李磬低头看了她一眼——说好的。就为了这说好的,才嫁了他么!他苦笑,但她已经嫁了他了,他就拥着她,转身:“我们进去吧,换了衣服来敬酒……”
“李大人慢着!”门口传来最让沈箫害怕的声音,“本王代皇上来恭喜你了!”
完颜珏,幸灾乐祸,披风猩红,血。
“这里怎么了?”他环视四周,看着地上几个怒摔的茶杯,手里几柄出鞘的钢刀,“有人闹事么?”明知故问。
“回禀将军,没事。”柳笛依旧担负着打圆场的职责。
“没事?”完颜珏夸张的反问,“没事么?那好啊。”
“什么没事!”有人拍着桌子,“这个疯子闹事,搅了李大人的婚宴!将军,你快快把他带走!”
“他?”完颜珏指着林筝,“我不敢啊,你知道他是谁么,他是仙音公子林筝,这技艺比李大人高出百倍哩。”
  拍桌子的官道:“林筝就是个乱党,居然有胆跑出来,该砍了!”
完颜珏面有难色道:“这怎么行?本王来时,刚刚领了皇上的圣旨,要仙音公子在乐府盛典上演奏,你看,圣旨上的字迹还新鲜着,我怎么敢就砍了他?”说着,就从身后的兵士手里取过圣旨来,晃了晃,对着那官,却分明是对着李磬的。
  “李大人——”完颜珏跨前一步,瞪着李磬苍白的脸,“我知道你的难处,本将军也最恨别人横倒夺爱了,林筝这小子,就由本将军替你收拾了吧。”
  李磬冷冷道:“不敢劳烦将军……”
  “不烦,不烦……”完颜珏笑着,“这不都现成的么!我知道林筝很得城里乱党的人心,都是因为他死不肯降,不肯为朝廷演奏。现在圣旨在此,他演奏,从此就被骂为汉奸,不演,本将军杀了他,为李大人解气……李大人,以为如何?”
  李磬沉默着。
  “好,好极了!”林筝笑道,“你现在就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没什么牵挂了!”
  都看着李磬了,沈箫也是。“李磬,你……你说句话……”她轻声恳求着,“我们说好的,我们……我们和林筝没有瓜葛了……不能毁了他……”
  李磬猛然转头看了沈箫一眼,这一眼,看得她心里刺痛。
  “好。”李磬的声音很镇定,“将军的提议太好了,这人坏我婚事,坏我妻子名节,坏我李磬声誉,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
  完颜珏朗声大笑:“不愧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痛快,痛快!”
李磬居然也陪着笑道:“不愧是多年征战的将军,厉害,厉害!”
  笑声未止,林筝也狂笑起来:“好,不愧是金狗和汉奸,哈哈哈哈,我便是死了,如何!”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头撞向堂中的朱漆大柱。
  “不——”
  惊呼的是沈箫,冲出去拦的是柳笛。
  林筝没有死,满脸都是血,依旧瞪着完颜珏和李磬。
  “看来他是决计不肯演的了。”完颜珏不无失望的说。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磬:“李大人,想找个人和你一起当汉奸还挺困难,哈哈,我且把他收了监,一来给你解恨,二来……呵呵,听说南边把他当个宝贝哩,也许我就此钓上大鱼也未必……”
  李磬没有表情的脸分明在笑:“下官得美人,将军立大功,两全其美,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乱哄哄。
围上来的官兵,被五花大绑的林筝,得意洋洋的完颜珏,忧心如焚的柳笛,面无表情的李磬,和死死的盯他的沈箫。
你……你真的要毁了他?沈箫这样问,无声,所以没有回答。
她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凤冠,狠狠掷在地上。不待这声响惊醒梦里的众人,她已经向林筝追了过去。“林筝!你等等!”既然要杀了音乐,就连她一起杀了吧!
在那院子里,灯火通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挤满了一院子的百姓,指指戳戳。
“那绑着的不是仙音公子么?”
“那跑出来的不是李磬的老婆么!”
“李磬是汉奸,怎么配得上这姑娘?”
“李磬是卖国贼,怎么配得上做仙音?”
……
百姓围得紧,官兵不能行。呛呛呛,拔出了刀,但怎敌得过周围愤恨的目光。
“将军,等一等!”李磬也踏出了礼堂,“下官有一事相求。”
完颜珏握着刀转身,好象随时打算把任何人杀死,但笑着,问:“李大人请讲。”
李磬就走上前来,指着林筝道:“这个人,人人都认为他比我强,比我合适做仙音,好像除了汉狗以外,咱们大金国就没有曲子了,这是对皇上的侮辱,下官无论如何忍不下这口气。”
人群里一阵愤怒的虚声。完颜珏乜斜着眼睛看看李磬。
“所以,下官请求——”李磬又别有深意地望了林筝一眼,“在乐府盛典那一天,由下官和这汉狗比试,叫他死得心服口服。”
完颜珏冷笑了一声:“李大人,你和本将军玩什么花样?”
李磬道:“将军,下官是,恨这人夺我妻子,非亲自报仇不可。下官不像将军,文武全才,下官就只只音律这一条,所以,要想报仇,非和他比试不可!”
林筝一口鲜血喷出,李磬满头,完颜珏满脸。
“比试?”林筝狂笑着,“我才不屑和你这种人比试!和你比试倒还脏了我的手,脏了我们汉人的音乐!”
完颜珏哈哈大笑,手中钢刀一晃,已经架在了林筝的脖子上:“李大人,你看这不识抬举的汉狗自己不想活了,李大人你身体还没大好,不如还是本将军替你了结了吧!”说着,一刀就砍了下去。
李磬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动。动的是柳笛,从一丈开外向完颜珏扑了过去,手里亮晃晃一把匕首——可不就是当日沈箫藏在门口的么——直刺,可惜不中要害。
完颜珏发出一声暴怒的吼叫:“汉狗!你找死!”手中钢刀翻转,就向柳笛头顶砍落。
没有人惊呼,刀风中只有微弱的一声金属碰撞,钢刀偏了偏,没劈开柳笛的头颅,但鲜血迸射,已将他的手臂生生斩下!
柳笛晃了晃,没倒下。
完颜珏却恶狠狠看向四周:“谁暗算我?谁?李磬,是你?”
李磬没回答。
那边沈箫已经扑上去,双手按住柳笛血流如注的伤口。
“我来演奏!” 她大声说道,“我来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汉人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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