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马》(八)

2003-07-21 20:35 | mary_c_z

柳清野几乎是被摩勒硬丢到丹鹰床边的,他看见丹鹰脸色苍白,眉头深缩,双目紧闭,口中正喃喃叨念:“柳清野……柳清野……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讨厌我……”
旁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柳清野的身上。柳清野感到心里一阵发虚——
方才在外面,摩勒用力拽着他,他却要向后躲,他想告诉摩勒,自己已经放弃了,可是摩勒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突然拎住他的衣领,盯着他道:“柳清野,我是喜欢丹鹰小姐的,但是……但是,既然她喜欢你,我不能让她不开心!”柳清野骤然愣住,可摩勒却接着往下道:“但是,你要知道……我……我十八岁那天从沙暴里逃出来,还是赶着见了丹鹰小姐一面,就算是我十八岁那天见着她了……所以,我一辈子都会向着她的……你若是敢对她不好……我拳头的厉害你早上也领教过了吧!”柳清野依旧怔着,但两人已经推推搡搡到了丹鹰的房门口。摩勒道:“你,你敢同我发誓,你一辈子也只向着丹鹰小姐么?”
“我……”
柳清野没有发誓,不能发誓。摩勒把他推进来了,自己却跑开——只说:“你不讲话,我当你答应我了!”
不,不,他如何能答应?现在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叫他觉得自己又背负着沉重的巨石,在灼热的阳光下跋涉——不,不是跋涉,终点就在眼前,终点就是丹鹰,但可惜,错了方向。
一着错,着着错,满盘皆错——更加错,跟着摩勒来到这里,结果真的满盘皆输!叫他对着这样的丹鹰,怎么再努力找回自己的决心?那就干脆不要那决心了吧——他惊讶于自己的这种想法,害怕师父会看穿他,斥责他——不,曹梦生此刻当在塔山屋里为成安仁疗伤,同时也等着柳清野一同去鄯善刺杀营救王春山。可是柳清野自己,却在这里动摇!
他有点惊慌的想要站起身来,但是背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是塔山族长。“你就待在这儿吧,丹鹰这孩子,我是……”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是终于没有出口,长长的叹了口气。
达丽阿妈上来打破僵局,也伸手按下柳清野道:“这就好了,还是老爷说得在理——孩子们的事,追究来做什么? 咱们也别打搅丹鹰小姐休息了……”
她话说得这样清楚了,塔山族长一转身,她也跟着转,其他人也都识趣,一个接一个离开了房间。
一刹那,这里安静得就好像草原,有着微风里低低的呢喃——那是彼此起伏的呼吸。
“柳……清……野……”丹鹰这一声唤是清醒的,她微微张开了眼睛,“柳清野,我是不是死了?”
柳清野摇摇头,帮他拉上毯子。
丹鹰疲倦地笑了笑。“你骗人。”她说,“我如果不是死了,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你骗人。
这一句话,把柳清野心里的声音又唤了回来。
不错,我是在骗人——他想,我在自欺欺人!我心里见她这样,分明有如刀割,恨不得遇险的是自己,好替她承受这一切的痛苦。可我却偏偏还要说,我不喜欢她,要把她还给摩勒……唉,人世间,最可笑的,莫过于我柳清野了!
那么,就说出一切吧?
“我一定是死了。”丹鹰喃喃道,“你知道么,死了,会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呢……那年,我阿妈临死的时候,一直都叫着:‘师兄……你好……’我想……阿妈一定是见到他了……所以,是笑着死的……”
师兄?柳清野不明就里,达丽阿妈方才说那人名字里带个“生”字,难道是我松桥书院“生”字辈的师叔师伯么?这倒是难怪师父说到为了大业而抛却儿女私情,就拿小师叔做比方,原来还有这些原委!他想道:这小师叔,也真是可敬,居然与爱人失散这许多年,一心牵挂且操劳至死的,依旧是反清大业。而他柳清野,断然没有这般高尚,今天只是不见了丹鹰一会,就已经忧心如焚,若是哪天,丹鹰像那位什么“生”的一样杳无音讯,自己一定茶饭不思,四处寻找……唉,和小师叔比起来,自己在这里动摇不定,如何配做松桥书院的弟子?
他羞愧得想要立刻站起身来,甩手离去。
可是丹鹰又喃喃道:“我想,那个人一定就是我阿妈最喜欢的人了……柳清野,你说……他会不会也喜欢我阿妈呢?我阿妈死了以后……啊……是不是在天上等着他呢?”
柳清野见到她清澈的眼眸,身体又动弹不得了。那人一定也喜欢你阿妈的,柳清野默默道,而我……而我也是喜欢你的……你知道吗……
“我是死了……一定是死了……”丹鹰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人又迷糊了。
柳清野有些激动的,想要上前拉住她的手,可是忽然,背后有人轻轻将他一拍,是塔山去而复返。“你跟我出来一下……”
柳清野怔了怔,恋恋不舍地望了丹鹰一眼,见她已经沉沉睡去,才同着塔山出门来。
这时候天由于沙暴个关系,天色虽然正午,却已经完全黑了柳清野同塔山面对面都看不清对方的面目。
“我想……你知道丹鹰是怎么对你的……”塔山道,深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来,“我想问问你,你对她究竟是怎样的。”
柳清野愣了愣,没敢直接回答——黑暗里,也许师父在呢?
塔山微微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一是摩勒,一是反清的大业……唉,人道乱世莫谈儿女情,其实,有情而不谈,无非伤人伤己而已。”
柳清野默然不语。
塔山继续说下去,仿佛自言自语:“有的时候,有些事情不去做,那就后悔一辈子了……方才我听丹鹰和你说她阿妈,也就是你师叔的事……她说的是真的。我之所以一定要加入传灯会和满洲人作对……起初没有对你和你师父说……还了一个原因,就是我知道白莲心里一直爱着她的一个师兄——这个人,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白莲曾经在伤重昏迷的时候,口口声声叫着‘师兄’,还提到反清的事,所以我猜,这人必定同白莲一样,是个反清的志士……于是我就想,若我也帮她光复故国,便是更像这男人几分了……这样,我才加入了传灯会……唉,可是白莲她对我,总是那样恪守着汉人的礼节,没有半分的热情……我的心里很是难过——在她的心目中,我大约只是个外族番帮的陌生人罢了……”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了,接着道:“我有一次,实在忍无可忍,就冲他发火,质问她,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既然这么向着她,为什么不回去,跟着他……”
柳清野静静的,等待着答案。
塔山叹了口气,道:“她说,她从没有和她师兄说过她的心意……因为,她有她的苦衷,而她的师兄也有自己的苦衷……”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才继续道:“于是我就对她说:‘那么我现在让你走,你去找他!’但是她不回答。我实在恼火,说要去找她师姐吴水清问个明白,她却苦苦哀求我千万别去……她说,只要我不去问,她什么都答应……我不明白……没多久,她就病了……然后……”
柳清野发现铁塔般的塔山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在哭。他心里想道:若是当初,小师叔对那位前辈直言,又会如何呢?啊,那就没有丹鹰了!他现在,可不就是在走小师叔的老路?
“清野,乱世儿女情更深……你……”塔山道,“你要是真心喜欢丹鹰,你就对她说……千万别……”
塔山这时双手扶着柳清野的肩膀,脸孔离他很近,可以看见急切的表情。柳清野震动了,用力点了点头。
但是这个时候,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竟然是曹梦生,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师……师父……”柳清野心里一慌,简直害怕自己内心的表白都被师父听了去——自己是如何信誓旦旦的,怎能……怎能……他慌忙收起原先的神气,大步走到曹梦生面前道:“师父,徒儿愿随您去鄯善救人。”
而这时愣住的却是曹梦生,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啊……救人……”他微微点了点头:“对,救人——”片刻,他的神色又恢复往常,故作轻松地一笑:“塔山兄弟,你便好好筹备十三部族结盟大会的事情,我带清野把王大侠他们救出来。”

柳清野出发往鄯善去,胯下是黑将军,心里就更加盘绕了无限了心事——那句重要的话,他还没有和丹鹰讲,很重要,很重要的话……可是,面对师父……他痛恨自己的懦弱。
他只有这样默默无言的赶路,一直赶了三天,戈壁逐渐为稀疏的牧草所取代,就是接近绿洲的表象了——这是头一次,他样接近清兵的营地,他知道,这鄯善城,原先是维吾尔、哈萨克等族同汉人互市的地方,现在应该是被清兵占领的。本来他想象着,应有哀鸿遍野,却不想,其时天色将晚,一抹红霞照亮大地,不见牧群已归,惟有炊烟四起,完全是一副安居乐业的景象。他不禁心中奇怪,正待向师父问个究竟,却一扭头,见曹梦生愠怒地盯着自己,他一惊,到了嘴边的话,换成一句结结巴巴的:“师……师父……”
曹梦生瞪了他一眼道:“这一路上,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你不是还在想着你同你师妹的事情?”
柳清野不敢回答,把头低下去又低下去,只看着黑将军的鬃毛微微起伏。
“唉……”曹梦生叹道,“怎么柳师兄和苏师妹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为了一时的爱欲,居然把国仇家恨都抛到一边去了!”
“弟子……弟子……”柳清野涨红了脸,窘得无地自容。
曹梦生看了他半晌,道:“鞑虏不除,无以为家——你须得把这成王败寇的道理牢牢记在心里!否则,只是一味地做白日梦,此行龙潭虎穴,你白白陪了性命不算,还打草惊蛇,坏了全盘计划——到时,你就是我松桥书院的千古罪人!”说着,打马直向鄯善城边的胡杨林冲去。
柳清野慌忙催马跟上,答道:“弟子不敢——”
曹梦生道:“为师不要你不敢——你嘴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敢都是没用的——一会咱们杀两个守城的士兵,换了他门的衣服混进城去。你只管寻王大侠同你师伯的下落,为师自去取富察老贼的项上人头!”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计划在进行着——结果了那几个说着生涩汉语的清兵,曹梦生师徒换上了他们的衣服从胡杨林里一路向着清兵营帐潜行,并没有费什么周章就来到了近前,恰好又有一队巡逻的士兵回营交班,便混在他们的队伍里来到营中。
柳清野见处处军帐整洁,纪律严明,倒没有他想象中满脸横肉的兵卒。不过,他此刻又是紧张有是兴奋,手心里粘乎乎都是汗,哪里还有精神胡思乱想?
曹梦生对他低声道:“老贼手下众多,你当多加小心,咱们这就分头行动。”
柳清野点了点头,看师父一闪身,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自己也就屏息凝神,隐身于军帐的阴影中,伺机行事。
他遥遥地环顾四周,并猜不出王春山会被关在何处,只能沿着无人巡视的帐篷间隙疾速游走,一间间查探。
其时,不巡夜的士兵都已休息,一间间军帐里没有半分的灯火,这样一连看了十几处,仍然收获全无。一直到了一处稍大的帐篷前,见那帘子半掀,灯光由内中透出,更有人说话之声,柳清野忙在门边隐着,窥探动静。
他只听里面一人道:“将军此来,全是一翻好心,为什么这些维吾尔人都这样不领情?”说的竟然是汉语。
柳清野惊了惊,且听那富察康如何回答。
但答话的却是个年轻人的声音:“并非维吾尔人不领情,而是他们不知道阿玛的好意。”这语气,当是富察康的儿子了,说的居然也是汉语,且较之先前一人更加纯熟。
开头那人便道:“怎么会不知道?信也送了,使节也派了,居然这些维吾尔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屁也不见放——哼!咱们何必要理会他们的死活?”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富察康的儿子道,“准噶尔妄图称霸草原,效法当年成吉思汗,这野心,在明朝的时候就有了。现在的首领噶尔丹,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虽然现在维吾尔各部皆非大清臣民,被准噶尔奴役也似乎与我们大清朝无关,但是如果准噶尔吞并和硕特部和杜尔伯特部,再一路攻打到南疆,肯定就会威胁我大清朝的疆土。”他顿了顿,又道:“阿玛和各位叔叔伯伯,当初从龙入关,一定看得真切——当年中原各处,田地荒芜,十室九空,所幸皇上圣明,着令各地休养生息,这才稍稍有了起色,若是叫这准噶尔的阴谋得逞,挑起事端,又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无辜枉死!”
柳清野听他说话,心中犯疑:这是烧城掠地的满清强盗说的话么?他悄悄向军帐前又靠近了几分,想要看个究竟。
只见军帐明亮的灯光下,居中立着的一人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修长,面目俊秀,当是富察公子,旁边一黑脸虬髯大汉,是副将打扮,还有一个身材魁梧五十岁上下的人背对门口坐着,甲胄上一看,定是将军无疑。三人大约本来是对着地图讨论形势,不知怎么就跑开题去。
这时,听了富察公子的一番高论,那五十来岁的将军就长身而立,捻须大笑道:“涛儿,说得好,说得好啊!”这人便是富察康。
副将怔了怔,道:“贝勒爷的话是没错了——但是这些维吾尔人忒也不识抬举……简直……”他似乎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叽里咕噜说了句满州话。
“克海叔叔!”富察涛轻喝道,“你真是本性难改,读的这些书都是白读了,还是满口粗言!这汉语学了这么些年,都还说不好么!”
那克海道:“哎,我就是觉得用汉语不好,骂起人来都不痛快!咱们满人的皇帝,统治天下,怎么反倒要学汉语?该叫他们汉人学满文才对!”
柳清野听了此言,心道:果然露出狐狸尾巴,这般霸道,当初什么“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也只有残暴的满州鞑子才想的出来。
“你这是什么说法!”富察涛道,“中原大地,由汉人统治千年,可见汉人自然有汉人的长处,我大清朝由马上得天下,但治天下,不妨向汉人学习,这一点,连太宗皇帝在世的时候,都身体力行,比如开科取士,自天聪三年实行以来,不是为朝廷选拔了一批饱学之士么?”
柳清野乍听此语,觉得句句在理,但是一想,又即怒火中烧:好一个富察小贼,说的全是些冠冕堂皇的好听话,当日他老子率领三千铁骑,把松桥书院满门剿杀,连柳清野这样的婴儿都险遭毒手,如今他却在这里口口声声说什么向汉人学治国的道理!这如同抢人家园,淫人妻女,而后还说要好好治人家房舍田产,怕被别的强盗抢去……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当真之有这些满州鞑子才做的出来!
他感觉自己全部劲力已经积结一处,右手紧握了刀柄,就要抽出。不过转念一想,师父叫自己来寻王春山的下落,若是在此滋事,那必定打草惊蛇,坏了全盘的计划。当下按刀不动,打算悄悄绕到这军帐后面去搜寻。
那克海显然是有些不服,道:“汉人要是懂得治国,也不会有李自成造反啦!”
富察涛笑道:“天下之大,有汉人,有满人,有明白事理的人,也有不明白事理的人,当然也有好皇帝和坏皇帝了。像他们汉人的皇帝,且不说汉武帝,唐太宗——就是明太祖、明仁宗、明宣宗,都是为老百姓着想的好皇帝。可是,明英宗、明宪宗、明孝宗等人,就是昏庸无能之辈,把个国家弄得日渐衰败,百姓食不果腹,这如何不造反呢?”
克海道:“那不就结了?就是汉人不会治国呀!你看世祖皇帝,还有当今圣上……”
富察涛道:“他们二位,都是好皇帝,所以天下太平,万众归心——如果皇帝做得不好,大家还是要造反的,那时候,不光汉人要造反,满人恐怕也要造反的!”
克海愣了愣,道:“这话……这话还真是……”
他一介武夫,说不出句整话来了。富察康一边笑着帮他敷衍过去,道:“涛儿这些年跟了李先生,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啊!”
柳清野乍听“李先生”三个字,晓得正是那个武功了得的汉奸了,心下一惊,动作慢了慢,结果正遇一队巡逻的兵丁由他身边而过,他只得屏息不动。
就听富察涛继续道:“那是自然——阿玛,孩儿还要多谢您给我找了这样一位好师父。且不提李先生的学识和武功,单是他的为人,在孩儿看来,当今世上,无可匹敌者!”
克海听了拊掌大笑,道:“这话不假,我对他也是很佩服的——至少他不像那些屠龙帮,传灯会的家伙那样糊涂,晓得什么叫‘弃暗投明’——要是他还糊涂的在做那反清复明的勾当,咱们可就多了一分头疼了。”
柳清野一惊:反清复明?难道这位李先生竟然是不是一般的汉奸,而是从反清志士中投降过去的!
富察涛道:“叔叔这话又错了!我所敬佩李先生的,不是他投效阿玛——投效朝廷的汉人多了,什么吴三桂,钱谦益,我是没有一个看入眼的——李先生值得佩服,是因为他心里挂念的全是天下苍生。”
克海不解,富察康也笑问道:“涛儿,这话怎讲?”
富察涛道:“阿玛,您忘了么?李先生从来都说,我们大清朝和他们反清复明的人,都是为了百姓,只要是为了百姓,那就无所谓明暗。他之所以后来到了朝廷一方,乃是因为他看到世祖皇帝勤政爱民,处处为百姓着想,而反清复明的人,已经偏离了为百姓谋福的初衷,只是一味地向朝廷追讨‘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血债……”
柳清野在外面听了此言,心道:怎么,这血债难道不要追讨?不要说是“扬州十日”,杀民八十万,“嘉定三屠”,直叫鬼神变色,就是我松桥书院百十口人,一日之间,几乎斩尽杀绝,这血债难道不要追讨?
“涛儿说得不错。”富察康道,“现在传灯会的会众尤其可恶,三番四次行刺我,还到维吾尔和哈萨克各部诋毁朝廷,唆使他们与朝廷为敌——这次,一定要让莽克善把他们一网打尽了,免得留下祸患!”
“可是阿玛——”富察涛道,“万岁爷不是说满汉一家么?您这样叫莽克善叔叔去剿灭传灯会,只会令大家误会更深,岂不是应了汉人‘怨怨相报’的老话?依孩儿看,还是应该咱们先帮维吾尔人打退了准噶尔,这才能叫人对咱们大清朝,心服口服。”
富察康对这话大约很不受用,道:“李先生同你说的?”
富察涛点点头。
富察康道:“涛儿,李先生的话,有他的道理——但是,不是天下所有汉人都像他那样深明大义的,总有些传灯会的匹夫,食古不化。你还年轻,没有上过战场,不晓得有时候,事情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柳清野暗暗道:“事情当然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天下的汉人还能都像那李汉奸?”
富察涛还要争辩,但是富察康摇摇手道:“你也不用说了,你莽克善叔叔估计现在已经把阿达勒尔的传灯会分舵踏平了——不过,阿玛也不是没给那些汉人机会,阿玛不是派了李先生也一同去么?如若传灯会的能听李先生劝说,归顺大清,我富察康的帐下总有他一席之地。”
柳清野约略猜出,这富察康是在上次王春山行刺失手后,就派了莽克善和李汉奸去阿达勒尔绿洲剿灭传灯会。他心中一阵焦急,但是同时也想:“哼,大不了是一场血战,想叫我们反清志士投降鞑子,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行!”
便在此时,忽有一个兵丁慌慌张张从军营口直冲了过来,一头扑进帐子嚷道:“不好!不好!有刺客!”
柳清野心里一惊,几乎抽出腰刀来。
听军帐内富察康声音全无慌张地问道:“在哪里?何时发现?可擒获?”
那报讯的兵丁答道:“回禀将军,适才小的们在镇子上巡逻,发现几个兄弟被杀死在胡杨林中,身上衣衫已被人剥去,显然是刺客已经混进来了。”
柳清野晓得自己和师父的行踪即将暴露,决计不能再耽搁下去,当下也不再偷听军帐中的谈话,闪身绕到军帐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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