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马》(三十/后记)

2003-07-30 13:48 | mary_c_z

忽然间,他听得头顶上传来一阵歌声,正是丹鹰在唱:“莽草原,原上马,马背胭脂犹胜花;花映月,月照沙,沙里歌声念我家……”

她唱得那样从容自若,仿佛不是身在高台上,而是一个人,独自坐在胡杨树上,等待着海市蜃楼。

城上战斗着的维吾尔人都愣了,柳清野和成安仁、王春山愣了,连准噶尔人也愣了。

柳清野呆呆地望向丹鹰,见她脸上带着一种绝美的笑容。他心中猛然一震,感觉那是一种诀别的讯号。他就猛然击毙面前的两个准噶尔士兵,不顾一切向高台扑了过去,喊道:“丹鹰……等一等……等一等……”

他看见丹鹰的手在背后缓缓地动作——那是一个火折子呀!火折子!在这个流淌着石油的城楼上。“丹鹰……等等……”他看见丹鹰背后冒出一点火星,“等等……”他又踢飞了一个敌人:“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对,他还有话。他甚至还没有和丹鹰说过他喜欢她,还没有说过自己曾经在蜃楼里看到过她……即使是死,也要让他说出来呀!

丹鹰对他微微一笑,喃喃道:“来世吧!”她送开了手,那一小团火焰从高台上坠了下去。有一种燎原的瑰丽,凄艳的壮美。火焰腾起来了。一声巨响,把丹鹰的歌送上了云霄……

……



“莽草原,原上马,马背胭脂犹胜花;花映月,月照沙,沙里歌声念我家……”

孩童已经没有心思再陪老人等待海市蜃楼了,也没心思和老人讲解胭脂马的种类——这个老人好象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话。

于是,孩童唱着歌,迎着夕阳走了。

而老人坐在那里,低头看着颈间的红头巾——是那样的鲜红啊,每次一看到,多少年的事情就会迅速地在他眼前闪过——恍然如梦,那时草原赛马;恍然如梦,那时蜃楼里的相会;恍然如梦,那个城楼火海的永诀……

那拉提炸了……城里的准噶尔人死了……城外的准噶尔人又来了……清兵和准噶尔兵队两败俱伤了……准噶尔成为大漠的霸主了……康熙皇帝亲征了……噶尔丹自杀了……

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所有的事情都那样的模糊——谁记得,富察涛是阵亡了,还是封王了?谁记得,李明心是出家了,还是出嫁了?谁记得,李云生的梦想是失落了,还是实现了?谁记得?谁记得?……

不记得了……他,老了。

没变的,只有那棵胡杨树——维吾尔人说,胡杨树生一千年不死,死一千年不倒,倒一千年不枯。大约正是这样,才叫胡杨树来见证一生的爱人吧!



一生的爱人,那是“沙里歌声,念我家”。





——完——



后记

一直认为,《投海记》的后记比正文好,现在发现这里也一样,后记比正文好……唉……大家以后先看后记好了……



这是我第一次写这样长的小说,她的前身,其实是我在二零零二年夏天构思的一部叫做《楼兰巫女》的小说。这部小说写了两个月都是在修改开头(当然,其中包括我突然写《仙音》去了),所以在二零零二年十月十九日,我将《楼兰巫女》一分为二,其一,成为《花尘》(目前还是大坑),其二就成了现在的《胭脂马》。

我多次说过,我喜爱的女性是圣女贞德,所以,我本来想把丹鹰安排成一个圣女贞德式的人物——现在还能看出一点影子,她的执着,她对家乡的热爱,她十七岁率领她的人民反抗侵略,以及,她因为被人出卖而葬身火海。只不过,贞德的身上有太多“信仰”,而丹鹰,出身是族长的女儿,两人必定有很大的差别,贞德有她的圣洁,坚贞,是一种“上帝使者”的架势,而丹鹰,娇纵,艳丽,完全是凡人少女。可能有人会认为,她的形象在服装上类似《塞外奇侠》里的哈玛雅,但其实,我参考的人物只《红河谷》里的丹珠(看名字就知道)。我在写丹鹰和柳清野初次见面情景的时候,眼前不断出现《红河谷》里,宁静饰演的丹珠要求格桑为她打鸟时的情形——她娇憨地一笑,咬着手指,说:“听说你的乌朵打得不错,你给我把那只鸟儿打下来!”就是这种仿佛天下人都要听从自己的感觉。当然,丹鹰最后的死,也和丹珠的死安排成一样的,算是我对这部电影致敬。

柳清野,我只是偏爱这个名字,但我很讨厌我写的这个人物——他优柔寡断,神经质,爱胡思乱想。不过,也难怪他,因为我总是希望借他的想法来表达我自己的思想——毕竟,这故事就是柳清野的回忆录,除他而外,简直没活人了(有人说:“窃书笔一挥,杀死一大堆”,果然没错)。结果,这部小说在柳清野这样一位大“活宝”的叙述下,就成为——纯粹的武打 + 纯粹的政治观点辩论 + 柳清野思想汇报(他和丹鹰、摩勒的感情纠葛简直就可以算成是随机扰动,忽略不记)。总的说来,柳清野写得我很累,读者将讨厌他,我也讨厌他。失败。

相反,其他的几个人物倒还不错——比如摩勒,我很喜欢,比如富察涛,比如富察康,比如王春山(刚愎自用的家伙),比如李云生。而这些人物里,除了摩勒是一个单纯的大好人以外,其他人分别代表了不同的政治观点——

富察康,他讲求的是政治,我认为他所做的并不都是错误的,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打算。政治,不是政治课和政治口号。

富察涛和李云生,这师徒俩是理想主义的,为了天下苍生。这说来很好听,就好象当初我自己也很倾向于这个观点——《英雄》里的观点,在天下苍生来讲,两国的恩怨也算不得恩怨;萧如瑟《五十弦》里的观点“护民为上,护国次之”。但是,仔细想的话,果然需要质问——国都没了,民呢?做亡国奴吗?就是所谓曹梦生提出的质问:果然护民为上,不如投降准噶尔,不打仗,自然天下太平了。其实,这是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无论什么人打到家里来,都要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即使我慢看法国,每每打仗就投降,的确是为了保护巴黎,可是,抵抗停止过吗?多少法国抵抗组织的英雄,在诺曼底登陆前牺牲了?当然,纯粹为了权利争夺,而置百姓疾苦于不顾的,要坚决反对。

王春山,他的观点更传统,几乎是传统武侠里宣扬的反清志士的观点,只是,我把这观点偏激化了。他所不能容忍,国家被外族统治,他要对国家效忠,为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百姓报仇,就是这么简单。我只庆幸,我生活在和平的年代,生活在中国人已经屹立在世界东方的年代。我没必要去操心这些事。

我最初是完全反对王春山而赞同李云生的。后来,我让他们的观点统一在了阎铁笔的一句“应运而生,应运而出”上。我同意的,是富察康的观点。

政治的问题,不要讨论了。其实我选择了一个我很不擅长的题材——政治,军事,只是当时不服气,沧月姐姐说,咱们大约就是写言情。沧月姐姐侠情结合,比我高明的多,我虽然也真的写爱情驾轻就熟,但是我就是不服气——我还不服气有人说(仿佛是陈青眉姐姐),男写手擅长叙事,女写手擅长情景。所以我故意用了这种叙事的方式,而屏弃了我原先喜爱的电影镜头式的描写。无论如何,再多的砖头也好,我只是证明了我可以写言情以外的东西,我也可以写叙事性的文章。

此外,写作这个故事花了我很多时间查找资料。简直像是写论文。于是要在这里感谢一下这些书本及其作者。黎东方的《细说清朝》《细说元朝》,王嵘的《无声的塔克拉玛干》(这里有关于阿莎古堡的故事,和很多关于新疆的地理、历史知识),马大正的《天山问穹庐》,还有一位作者的名字我忘记了,书不在手边,那是《塔里木河传》(关于维吾尔舞蹈习俗,乐器,还有历史),《梦溪笔谈》(关于石油的记载,沈括太伟大了),《孙子兵法》(不仅救了丹鹰,其实也救了我),凌力《少年天子》(我看了其中关于龚鼎慈慨叹投降的一段,很有感触)……其他的书也太多,不写那么多了。反正我都很感谢啦。

还有,感谢无忌林,我们一直在讨论书里提到的那些可怕的政治问题、历史问题。我们的结论是,我们也许会想清楚,但是柳清野绝对不可能想清楚。其实,我也想不清楚了。感谢sinking,他是最初和我讨论这问题的人,为了答谢他,已经把他的名字用在书中的一个人物上了。感谢王锐,虽然一直说,鄙视我用字数来衡量作品(因为从来只告诉他我写到多少字了),但是,有很多写书以外的事,还多多劳烦他了。感谢非攻,在我写作最郁闷的时候,到杭州来陪我玩。感谢goodnight小青,楚惜刀姐姐,你们是我的动力呀。尤其楚姐姐,我看你写五十万字,我就觉得我还不会死。感谢……嗯,我导师,目前还没有因为我拖欠论文而杀我……

哈哈,终于结束了。值得纪念呀!





窃书女子

二零零三年五月二十二日凌晨两点三十分

 

又《塔里木河传》作者王嵘

附记:
富察康父子原型考据我开始并没有仔细考虑,但是后来,还是决定把富察家族的事情略略说一下。
  富察氏是清带著名的勋贵大家族,是清代唯一的一个侍卫世家。
  他们的曾祖旺吉努,是沙济的族长,在努尔哈赤起兵时,统帅全族归附,从此开始了扈从生涯。
  旺吉努的长孙哈什屯,是我用做富察康原型的人物。他初任前锋校,隶归正蓝旗,很受皇太极赏识。在皇太极即位后,他被吊入镶黄旗,选入禁军,授侍卫之职。他武艺高强,忠心耿耿,在锦淞大战中救过皇太极的命。顺治初年,哈什屯被授予内大臣、议政大臣之职。时逢多尔衮专权,但哈什屯不为权势所动,刚直不阿,多次忤逆多尔衮,并且,在多尔衮企图杀害豪格之子富绶时,拼死反对。后多尔衮倒台,在顺治七年,哈什屯封一等男爵。顺治十二年,荣加太子太保兼云骑尉之衔。康熙二年卒。
  他的生平事迹和性格是和富察康有几分相似的——不过,我理解里,哈什屯没有富察康那样“狡猾”,他的忠心是缘自一种难以说明的,仿佛草原民族天生的质朴——而我写的富察康就不同了。富察康在小说里代表了政治,其忠心,是在他对国家利益的理解上的。当然,富察康死得也没有哈什屯早。
  哈什屯的长孙马斯喀,即是我所采用的富察涛的原型。他自成年起就入选为上三旗侍卫,同时在本旗内兼任佐领。康熙二十七年,迁任武备院卿,次年,升镶黄旗满洲副都统,不久又擢迁内务府总管大臣。康熙三十四年升任侍卫内大臣。
  我曾在注释里说过,《胭脂马》的故事发生在康熙二十七年以前。所以,以上所讲的,都该是富察涛离开新疆以后的事了。我在小说里没有交代他的生死,其实,他的结局是相当的好的,而且,他真正继承了李云生的遗志,而且毕生把维吾尔人民和新疆的安定放在心头——康熙三十五年,马斯喀奉命兼管禁卫军火器营。这年三月,康熙亲争噶尔丹叛乱,马斯喀统领禁卫军随驾。康熙皇帝封他为平北大将军,命他率兵驰赴巴颜乌兰。当时噶尔丹叛军已遭遇西路清军,在昭莫多大战中失败,落荒而逃。马斯喀与西路军会合,收降敌人一千余人,凯旋回京。他因功,迁升为议政大臣。同年九月,马斯喀二次随同皇帝亲争,次年春,封昭武将军,参赞抚远大将军费扬古军务。后来伊拉古克三胡图胡克图从内地逃奔噶尔丹,马斯喀因追剿迟缓而遭革职。康熙皇帝念其功高,下旨保留其内务府总管大臣和佐领之职。康熙四十一年,他又迁任镶白旗蒙古都统。两年后,病逝。康熙皇帝为之悼惜。
  马斯喀不是富察涛——富察涛更加温和,风流儒雅,懂得更多的仁义道德——所以,若用富察涛这种软心肠来解释“追剿迟缓”,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当然,介于富察涛的文才,他的形象我还参考了另外一个富察家的人,也就是哈什屯的长子、马斯喀的父亲,米思翰。此人是康熙年间的明臣,先后担任内务府总管和户部尚书。这些职务,也许更符合富察涛仁义治理天下的思想吧!
  至于,富察涛和李明心,这个结局好也罢不好也罢,都看李明心的想法了,这就不是我和历史能控制的了。
                 
  参考《中国皇家卫队》王镜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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