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二)银镜·殇

2003-11-08 03:39 | mary_c_z

我的那面银镜,就是倾国之殇。
父王把它给我时,我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只晓得那时,他们说父王“没了”,可不明白,为什么说他“没了”,其实他还活着。
我只捧着那精巧的镜子,端详自己的脸庞——
是柳叶眉,杏子眼,樱桃嘴,海棠腮,倾尽一个南朝,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尤物,哪怕的陈宫的张丽华,也要心存嫉妒。
出生时,袁天纲曾为我占卜,八个字“母仪天下,命带桃花”。
什么意思,我小时候不在乎。
不过,我知道,那就是我一辈子的判词。

我的那面银镜,就是倾国之殇。
这话应验了,当玉树后庭失了火,千红万艳春光成了血光。
不过这时,我已明白,那昏君陈后主,假惺惺对我好的叔叔,他就是窃国的贼——他的先人窃走了我家的天下,而他,窃空了他先人的天下。
一拱手,在祯明三年,开皇九年,都送到了姓杨的手下。
这还不够,亡了国,死了老婆,葬送了女儿,还要搭上我——
在开皇九年,伙同我的父亲,献宝一样送上了我的八字。
大吉!大吉!他们叨叨地祈祷。
然后果然就大吉了,使者迎我,于舅父张轲的家中。
我才九岁啊,就这样入了深宫!

我的那面银镜,就是倾国之殇——不过悲伤只属于亡国的人,比如掖庭里等待发配的陈家娇娘。
盛装的我,远远地瞥了这些脂粉一眼——
那愁云惨雾的,那花枝招展的,那寻死觅活的,那争先恐后的——其间瑟瑟缩缩的,是乐宜,而怔怔出神的,是乐昌。
她二人都曾待我亲如姐妹,到如今,人生起落,可叹无常!
我比她们,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她们一生的判词又是如何的呢?
这谁知道——乱世纷纷,如今还去哪里寻袁天纲?
我低头随着太监前行,然后猛然注意到回廊里的一条影子——天光把它投射在莲花砖的地上,细长。
我的心“扑通”一下,起了个偷窥的念头。
而我前面的几个太监“扑通扑通”都跪下了:“二皇子——”
我猛一怔——是他!
他就站在那廊檐下,仿佛没听见我们说话,愣愣的,活像发呆的乐昌。
这就是他吗?
我心里敲着小鼓——听说他骄傲,狂放,怎么独自在这里彷徨?
“嘘——”那几个太监悄声示意我,“公主,随奴才们去吧。”
我点点头,然而心有不甘,不住地回望——
他究竟在做什么呢?在望什么呢?
瞧着他的方向——乐宜和乐昌。

我的那面银镜,就是倾国之殇。只不过日子久了,什么都可以淡忘。
什么深宫似海,什么世态炎凉,长在独孤皇后的身边,我只用读书,作文,绘画,弹筝,甚至比在南朝还要自在——
南朝那昏庸的后主,妃嫔美人无数,日日有脾气,夜夜有脸色。而大隋的独孤皇后,独当六宫之主,文帝畏妻如鼠,不敢近二色。
人们在背后对她有些微词——说她居然能够为一夜露水姻缘就逼得文帝躲进深山,如此行为有违妇道。
然而她却不以为意,只说:“我助万岁打下这片江山,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难道这还敌不过那些庸脂俗粉?”值我渐长时,她更对我说:“我曾与万岁约定,此生永矢相爱,海枯石烂,贞情不移。你将来对你夫君也要如此。”
我不答她——这还用她教吗?自从那日廊檐下匆匆一面,他细长的影子就已经投进了我的心间。
永矢相爱,海枯石烂,贞情不移。
为了他,我必能做到。
而我的美丽我的动人,必定要叫他为了我而做到。
只有一点点旧事还在我心里微微的烦扰——
廊檐下,他看的到底是谁呢?
是乐宜,还是乐昌?
不过,这都不是大麻烦——乐宜她封了宣华夫人,而乐昌也早嫁了清河公为妾,何况,她的心里除了徐德言,再无第二人。

我的那面银镜,就是倾国之殇,只是四年后突然成了国庆,我对镜梳妆——
我的鸳鸯头,我的彩云裳,我的翡翠簪,我的玳瑁光——
冷不防,我就在镜子里瞥见他的身影,细长。
啊……我的心砰然,几乎要跳出这胸膛——
这四年,他走淮南,闯塞北,打江山,定叛乱,每年只进京朝觐一次,而且只拜见皇上和皇后,其余时间,都踪影不见。而今,他终于来了,来到我的身旁。
一千多个日夜的苦苦盼望。我压抑着自己,扑进他怀里的欲望。
“三天后就是我们大婚。”他淡然,仿佛谈论的是别人的事情,“你现在跟我去谢媒。”
“谢媒?”我愣了愣,“谁的媒?”
他不答我,拧身就走,我急匆匆跟着,就跑去了清河公府。
杨素全家齐来迎驾,恭顺地立了一大片,莺莺燕燕——其中显眼的,一个女人淡漠如水,是乐昌,她后面一个歌姬,同我仿佛年纪,红衣,跳脱如骄阳。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他却丝毫也不怜惜,仿佛还嫌我慢了,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大步走到杨素的面前。
杨素连忙施礼,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恩。”我听他漠然地答应——或许是“哼”,我分辨不出,因为胳膊被他抓得生疼。
一边乐昌淡漠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老爷……这是……”
杨素道:“夫人该打了——这是新王妃,你自家姐妹,你怎么不知道?”
话音未落,我已感觉一道灼灼的目光,刺得我不得不抬起了头——是乐昌,满眼的不相信,瞪着我,然后一个踉跄仿佛要摔倒。
那个骄阳般的女子扶住了她。
啊,乐昌,从前在宫里对我亲如姐妹的乐昌——我如今要嫁给他的仇人为妻了,这怎能不叫她心伤?
我的胳膊还在疼。
“还要谢清河公和夫人的大媒,让我得此尤物。”
这冷冷的声音从天而降。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嘴角似笑非笑,眉眼似愁非愁。
“不敢不敢。”清河公连连摇手。
“不……不……”乐昌喃喃。
她的声音仿佛在责备我啊,叫我忐忑难安。
我轻轻拉拉身边的他:“王爷,我们回去吧。”
可他不理会我,依旧用左手抓住我的胳膊,接着伸出了右手,松开了拳头,将一个鲜红又端正的同心结展现。
“多谢夫人当年传授。”他对乐昌说。
然后把结交到了我的手里。
乐昌的面色变得煞白,惊异,愤怒,悲伤,绝望……盯着我,盯着我的结,盯着我身边的他。
然而我心的喜悦却战胜了愧疚——便是从前她对我好吧,便是我要嫁她的仇人了吧,但是,贵为皇子的人,居然亲手为我编同心结,哪怕他亡的是我的国,我也心甘情愿。
我的胳膊就不再疼了,娇羞的红晕爬上了我的脸。
“王爷……”我低底的呢喃,“永矢相爱,海枯石烂,贞情不移。”

我的那面银镜,就是倾国之殇。但若不是这国殇,我去哪里遇见他呢?人海茫茫。
我庆幸老天对我的眷顾。
在开皇十三年,我终于嫁了,满长安都张灯结彩,一束又一束烟花,仿佛我心底的火焰,点亮夜空。
可点不亮的,是他淡漠的眼神。
就连跳跃龙凤红烛,映在那眸子里都没有一丝光芒——他曾赠我同心结,他曾赞我是尤物,为什么此刻,他这般冷淡?
我瞥一眼妆台上的银镜,里面绝世的容颜——不过才只十三岁,形容尚早——也许,在他看来,我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吧!
但是,他不知道,我虽然只活了十三年,却已用了三分之一的生命来爱他,这世间痴心者,谁比我更甚?
他不知道啊,因为他征战在外。
他征战在外啊——我突然想起了独孤皇后的话——“一片江山”。我又想起了我的判词——“母仪天下”。
是了,身为二皇子的他,还有什么比一片江山更重要的呢?
轻轻扭着礼服的下摆,我靠近自斟自饮的他。
“王爷……”我说,“袁天纲曾给臣妾批过命,说臣妾要母仪天下。”
他握着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转头看着我,仿佛要在我的脸上搜寻什么。
我低下了头——我想我抓住他了,他会爱我,就像他爱天下。
然而他却忽然转回了头去,仰脖子灌下了那杯残酒,狂笑道:“天下?天下……哈哈哈哈……天下……”
我一时怔住了,感觉身上某个地方很疼,比他用力抓住我的胳膊还要疼。
“天下!天下!”他又疯癫地笑了很多声,然后,突然停住了,换成了怨毒的语气,恶狠狠,一字一字又说了一次:“天下——”
接着,猛然盯住了我,毫无预警的,一把撕裂了我的衣襟……
我所期盼的一切柔情蜜意在那一夜化做了暴风骤雨。
他的狂暴,愤怒,甚至一丝的失望,猛烈撞击着我的身体。
我疼痛得不能呼吸。
但没有想到,他竟先于我哭泣,把瑟缩的我紧紧抱在怀里。
“哦……对不起……对不起……”他低低地胡言乱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
我愣愣的,看不见他的脸,只感觉他的泪水烫着我的肩。
这就是我的新婚么?
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的那面银镜,就是倾国之殇。
“殇”字之解,在朝,乃为国捐躯,在人,乃是无主之鬼。
我想我就快成那无主之鬼了——人世茫茫,阴司茫茫,都看不见一丝希望。
怎么就等啊盼啊,四年的时光,却换来他疯疯癫癫,似悲似狂?
在许多的夜里,我独守空闺,在极少的清晨,我醒来,他却早已不在身旁。
我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日也思,夜也想——
其间曾听说我姐姐乐昌,和徐德言破镜重圆回了南方——啊,连破镜都能重圆啊,为什么他,连破镜的机会都不给我?
天下,也许只有天下。
只有天下才是我唯一的筹码——倘我将他推上那皇帝的宝座,他或许……或许……啊……我别无选择。
我于是开始精心策划——
每次文帝夫妇来幸,我就把晋王府弄得家徒四壁,箫无声,琴断弦,稍有姿色的侍女都打发进柴房,只留年老色衰的伺候。文帝他老人家以为不好声妓,连声赞叹。
我跪拜谢恩,又抓住时机向独孤皇后处哭诉,说丈夫忙于政务,能三两个月夜不归宿。皇后皱了眉说我“不懂事”,教训道:“男子汉大丈夫,以天下为己任,岂能流连于闺房?”
我就连忙称是,道:“儿臣知道了——王爷是为了大隋而冷落儿臣,儿臣可比元姐姐幸运多了。”
适时提出了太子妃元氏,漫不经心,但立刻引得独孤皇后沉声追问:“你元姐姐怎么了?”
我就做出同情又为难的样子,叹气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姐姐最近时常在我这里落泪,说太子另有新欢,冷落了她……”
独孤皇后的眉头立刻拧成了川字,把案一拍,拂袖而去。
她从此嫌恶太子。
我的计划里,清河公杨素深得文帝信任,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于是我得了闲,就找他的夫人闲话家务——不过他的夫人也真多,除了三妻四妾,歌姬舞女,还有熏香的,打扇的,捶腿的,扫蝇的……数不胜数。
其间最特别的,就是当初站在乐昌身后,跳脱如骄阳的那个红拂——她每次都冲我笑笑,仿佛什么秘密,想要向我透露。
但我忙的是我的筹码,杨夫人们,我只是敷衍。红拂,我始终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这样忙碌,过了七年,时机终于成熟——
独孤皇后坚持,杨素力保,他,入主东宫。

我的那面银镜,就是倾国之殇,仁寿四年文帝纵欲身亡。
都说他是因为独孤皇后死了,就纵身花丛,结果筋疲力尽——但也有传闻,说是扼杀,毒杀,缢杀,砍杀……
不论是怎样杀,矛头都指向了他。
其实并不错,是他。
是他在那日进宫请安时垂涎了宣华夫人,宣华夫人大声斥责,并且向文帝说:“太子无礼。”文帝急召庶人勇,但杨素抢先知道了消息,并通知了他。
他因而暗中逮捕了传讯的柳述和元严,篡改了诏书,又派左庶子张衡到仁寿宫伺候——张衡就把毒药掺进了文帝的汤中。
结果,文帝一命呜呼。
传闻像瘟疫一样蔓延。
但真正要我命的那个瘟疫,并不是他弑父的举动,而是他在守灵的夜晚去到宣华夫人的宫中——
我尾随着,看那猩红的宫灯啊,突然就解开了心里埋藏十五年的那个迷团——
宣华夫人,乐宜公主,我的另一个姐姐呀,原来就是当年掖庭里,叫他魂不守舍的那一个人。
十五年啊!
可怜我还喜滋滋压上我所有的筹码,想赢回他的心,却不想赢回的,只是他心仪的女人。
我能容他的疯癫,容他的轻狂,容他的跋扈,容他的嚣张——我甚至能容他不爱我,但我怎能容他爱乐宜?
我的心里开始憎恨——乐昌,乐宜,同是我的姐姐,为什么一个就高洁得连我的婚姻都厌恶,另一个却下贱得和仇人同帐?
憎恨啊,憎恨——更当我想起方才杨素府上来报,说红拂同人私奔了——同是女人,为什么她就与人双宿双飞,而我,就独自在宣华宫门口彷徨?
我捏紧了拳头,捏紧了拳头,指甲都抠进肉里——感觉自己正握着那个同心结,多年来不离身,一直挂在腕子上。
同心结,同心结!他既不和我同心,何苦又弄出这个结来,哄得我像是一个傻瓜!
我冷冷的,冷冷的对着红白喜事同时进行的夜空笑出声来,啧啧,如同夜枭。
“娘娘……”边上经过的一个小太监诚惶诚恐地唤我,“娘娘,夜深风大,奴才伺候您回去吧。”
我低头扫了他一眼,目光冰冷,叫他打了个寒噤。
“我差你办件事。”我幽幽地说道,接着,伸出手,松开拳,把那个鲜红又端正的结展现。
“去——”我抬下巴示意着宣华宫的方向,吩咐小太监,“把这个结送去给宣华夫人,就说,是太子,不,是皇上赏赐她的。”
小太监怔怔看着那个平淡无奇的结,却也不敢怠慢,一溜烟的去了。
我,则立在夜风里,继续冷笑,笑夜色苍茫。

我的那面银镜,就是倾国之殇。
他得了天下,得了美人,而我的天下,在瞬间倒塌——
我更失去了我的筹码,后来仙都宫的阴谋,非但没赶走宣华夫人,反而累了我“夙禀成训,妇道克修”的声名。
两阕《长相思》,让我成了天下的笑话。
罢了,罢了!
对着宣华宫的笙歌,我想——罢了,倘若今生不能拥有他,我为什么不毁了他?一同投胎转世,六道轮回,或许,就再见到他?
这个念头甫一上心,我惊了——我怎么变得如此怨毒?
可是我瞥一眼我的银镜,看自己容颜如花,便不奇怪了,想——是的,比起乐宜,我美千倍,我贵万倍,我是当真的金枝玉叶,我还助他登上王位,然而他竟如此对我,这是他应有的惩罚!
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仿佛新婚之夜,他的动作。
天下。当时他这样笑。
天下!我也笑,我便要叫他失了天下!
从此我不再忤逆他,怂恿他修建东都洛阳——先建显仁宫,后修西苑,奇材异石,佳木珍草充实其中。
我怂恿他广征美女,并陪着他从中挑出品貌端妍的十六人封为四品夫人,主持景名、迎晖、栖鸾、晨光等十六院。
我又帮他选了三百二十名美女学习吹弹歌舞,日日新婚,夜夜洞房。
……
曾经有一段日子,宣华夫人已经死了,我犹豫,是否就此回头,和他重新开始,了此余生。我因而作了篇糊涂的《述志赋》给他——不过,他看也没看,仿佛他比我更急着走向灭亡。
那就这样吧!
散春愁,醉忘归,夜酣香,追秋月……
那就这样吧!
我的银镜里映出另一个男人的脸庞——宇文化及,现在的校尉,未来的将军,是否愿意为我杀了他呢?
那就这样吧!
我向这个男人敞开了胸膛。

我的那面银镜,就是倾国之殇,那一年江都的琼花开得近乎放荡。
李渊已反,长安洛阳尽失,大业的年号也换成了义宁。
在义宁二年,我陪着他,坐在离宫里,对着我的银镜,拔他的白发。
他这年整五十了,我们也算是白头到老了,然而我不甘心啊,我要毁灭了他,让一切重新来过。
“真是颗好头颅啊。”他忽然不着边际地说。
我一怔,被他在镜子里抓住了眼神。
“你说,天下有多少人想要这颗头颅呢?”
他凝视着我,犀利的目光完全不像是一位昏君。
我的手颤抖了,颤抖了——莫非他已经知道?
可是他并没有拆穿,高深莫测的一笑,就看向窗外去了——一树琼花正开得灿烂。
在那一瞬间,我的心仿佛掉进了一个深渊——天啊,我做了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陛下,我……”
我张口欲言,然而已经失去机会了。
宇文化及闯了进来,一条白绫利索地勒在他的脖子上。
“等等——”我嘶声叫着扑上去拉住宇文化及的手,“等等——不要杀他——”
宇文化及不听,白绫只是收紧:“他这样负你,你为什么舍不得他?”
是啊,他这样负我,我为什么舍不得他?
可我就是舍不得他!舍不得他呀!
我看着他的脸色渐渐青紫,眼神渐渐涣散。我知道我阻止不了宇文化及了,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我无力地抬起了头,迎着他垂死的目光。
“为什么,我给了你天下,你却要要这样对我?”
“天下……”他艰难地吐出不成句的词语,“得天下……我失去……她……”
然后,他咽气了。一滴眼泪滴在了我的肩头——正和我的新婚之夜一样。
得了天下,失去了她。
那我呢?

我的那面银镜,就是倾国之殇。终于,属于我自己的国,在我自己手里灭亡。
我却并没有追随他于地下,而是嫁了宇文化及,又嫁了窦建德,再嫁了突厥可汗。
贞观四年,有位大将军叫李靖的大破突厥,将我迎回了长安——他竟然是红拂的丈夫。
红拂见了我,还是笑,仿佛有什么秘密要向我透露。
只是我没有兴趣了。
我再嫁唐太宗做了昭容。
他不在了,我变得人尽可夫——这算不算对我自己的惩罚?
也许吧,我要受尽了所有的惩罚,再去地下寻他。
然后,我要告诉他,他得了天下,失去了她,可还有我呢……我和他永矢相爱,海枯石烂,贞情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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