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这边,海的那边

2003-11-22 14:13 | 死跑龙套的

海的这边,海的那边,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妹妹小的时候总是喜欢指挥我带她去海边,我也总是乐于从命。在阵阵涛声中我能感受到一种幸运,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没有看到海就死去的人太多了。至于看海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我从来没有多想过。
从海边回来的一段时间内,心情总是格外愉快。在狭小的庭院内侍弄盆盆含苞欲放的大波斯菊时动作里也多了些轻快,那即将到来的花香更象是希望,和再去看海的希望混合起来,构成了妹妹雀跃的身影以及我舒适闲散的微笑。
现在回想起来,那的确是发自肺腑的满足。或许会被嘲笑为胸无大志的表现,但是人毕竟不完全是为了别人虚幻的赞扬而生活着的,所以小小的任性应该是值得原谅的吧。
这是春季的情景,妹妹更像是早春三月,带着点笨拙却清新的凛冽,时常会说出一些让我哭笑不得的话来。
“花是香的,苍蝇是臭的,红椒是辣的,醋是酸的,春天是青草的味道,哥哥是白菜豆腐的味道。”小丫头嘟哝到最后一句时意味深长或是傻傻的转过头来向我笑。
“白菜豆腐是什么味道?”我把她抄进怀里揪住她的鼻子问。
“没有味道,因为鼻子被揪住了。”她瓮声瓮气地用小手反揪住我的手背。
我哈哈地笑起来,彼此松开手,鼻尖和手背都留下了淡淡的宛如雾里梅花的痕迹。
妹妹不喜欢吃白菜豆腐,最喜欢吃海苔豆腐。

夏天我们宁可在发出令人齿冷的嘎嘎声音的电扇前猫在让人汗流浃背的屋子里也绝对不会去海边。
“那是公共浴池啊。”
妹妹的话很贴切,炎热中人们对海都萌生出无与伦比的热爱,以至于不远千里的赶赴到这片悠远的蔚蓝中投身。生命是滚烫的,于是海水也开始燃烧起来。我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结癖或自闭的倾向,却也宁愿选择在拍打蚊虫的噼噼声中浅浅睡去。

等待总是会有结果的,就像生命消逝前总会留下点东西一样。虽着天高云淡,秋潮也冲刷走了大多数的赶潮人,那时虽然螃蟹最为鲜肥,但是还是在桌前看着一堆红壳更为自在吧。
狂欢的舞会结束后留下的是一片狼籍,海却总能不动声色的吞却这些。在略带清冷的空旷中,一切仿佛从未改变。
翻开一块礁石,意外的发现了一只指甲般大小的螃蟹。
“为什么没有长大呢?”妹妹小心的拾起放进手心,向它做着鬼脸。
“也许是拒绝长大吧。”我有点心不在焉的回答。
“拒绝长大,为什么?”
“如果知道了为什么也就不会拒绝了啊…”我忽然发现这个问题是很难向她解释明白的,于是转移了话题,“你想把它怎么样?”
纤细的胳膊挥舞后,奔涌而来的浪花上似乎又多了一枝。
对于我这个喜欢冬天的人来说,秋季无疑是协奏的前兆。
毁灭和诞生,厚重和单薄的前兆。

冬季里有假期,有新年,有孩子们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妹妹却显得心事重重。
“海边还有人吗?”
我听着窗外飕飕的寒风,摇了摇头。
“那么它是不是很寂寞呢?”
“也许是吧。”
“我们去陪它好吗?”
其实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小丫头放弃这个念头,但是我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黯淡的阳光使海的脸色看上去像是病了一样,我更担心妹妹会真的病了。
“回去好吗?”一张嘴冷气流就迅速的在口腔内小小的示威,我不得不把话说得简短些。
“总会活过来吧。”
“恩?…当然了,冬天过去就是春天嘛。”
“那么海的那边和这边有什么不同吗?”
“哎?”
“我想看到完整的海啊。但是如果那边很可怕的话…”
“没有不同,没有任何的不同,什么都是一样的啊。”

因为灌了一肚子的寒风,半夜里疼得睡不着觉,正在翻来覆去的时,妹妹的声音在黑暗响起。
“你骗人,哥哥骗人。”
“骗人?”
“海的那边和这边不是完全相同的。”
“怎么了?…”
“那边没有哥哥啊。”
我沉默的微笑了。

现在不知道妹妹是否还记得那晚的情景,但是前几天她有意无意间对我说:
“海的这边,海的那边,真的没有什么不同啊。哥哥,你明白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再一次的,像那次揪住她鼻子时般的哈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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