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听说爱情回来过

2003-12-02 13:12 | fayeworld

听说爱情回来过

前言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有耐心看完一篇这样长的文章。
从看到征文公告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想写这样一篇文章,公告里说,纪念逝去的回忆。然后,念头一转,就想到了这篇文章。可是, 一直没有勇气。
习惯了。过去的很多事情都是回忆。顶多在寂寞的夜里数着寂寞的手指。
每天在写,写这篇文章已经形成了一种心情。文章写好了。却不知道会怎么样。有了一种慌乱。
昨天看了一场电影“向左走,向右走”,却发现某些事情是必须纪念的。于是鼓起勇气,将这篇文章给了大家。
用大米发的,以免熟人笑话。



[color=blue]谌小雨成为我女朋友的第一天,我带她去了橘子洲头。我告诉她,毛爷爷《沁园春·长沙》里的景色都可尽收眼底了。于是她睁大眼睛看了半天,然后问我:为什么看到的尽是河岸边堆的垃圾呢?垃圾?我说,对啊对啊,怎么都是垃圾,也许,这是长沙政府为了吸引外资建设的新景观吧,挺好看的,有特色。
谌小雨成为我女朋友的第二天,我在晚上把她拉到学校后面的湖边。我在假山上放了很多花炮。把它们点燃,看它们在天空绚烂地开放。然后我一把拉过还在尖叫的谌小雨说,快走吧,再不走就要被抓了。可这不是在郊区吗?她傻傻地问。是啊我说,可这里是学校啊。
谌小雨成为我女朋友的第三天,我们去南梦宫玩游戏,然后去吃罗沙牛排。在定王台我们看到了很多红豆项链。我买了一根给她,她买了一根给我。她说一辈子这样吧。我说好啊好啊。
谌小雨成为我女朋友的第四天,我们商量去岳麓书院,感受文化气息。我说,叫上任航宇吧,他一直很想去的。谌小雨说:他可以自己去啊。不,我看着谌小雨,我只是想他和我们一块去。我一字一顿地说。

湖师大的校园是很大的。在去岳麓书院之前,我,谌小雨和任航宇就在师大里瞎逛。一圈一圈地走,最后都迷了路。师大是绿色的,道路两旁的树都十分高挺。我和谌小雨在前面幷肩走着,任航宇跟在后面,总是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我没有牵谌小雨的手。
到岳麓书院时,我们在大门前站了三分钟。我仔细端详着这个久负盛名的书院,却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倒是记得那时谌小雨说了一句:好象没什么特别嘛。然后是任航宇。他在后面轻轻地说:和我想象中差不多啊。
我们三人中,谌小雨那天是最高兴的,她在书院一直跳啊跳,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书院的每一个角落。任航宇是最安静的,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这些古香古色的建筑。我是最尴尬的。任航宇知道为什么。当谌小雨又一次不知乱蹦到哪个角落去了时,我转身看着任航宇。我是不是不该叫你来的?我问。底气不足。
你说什么呀。他倒是笑了,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
任航宇你告诉我,岳麓书院和你想象中的相差大不大?
他还是微笑着。但他没有回答我。他只是很唐突地反问了我一句。很唐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而同时,我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问:你,真的不再寂寞了吗?

从岳麓书院回来以后,我和任航宇一直很尴尬。说实话,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单独呆过。尤其是现在,谌小雨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以后。
还是习惯每天早上跑步。拉上谌小雨,耳边还要不断忍受她不停歇的抱怨。以前和任航宇可不这样。在操场上还是很容易碰到任航宇,也没有太多话说,很不干脆地打过招呼后,就各跑各的。终于有一次谌小雨忍不住问:你们两个怎么了?以前不好得整天粘在一块吗?
摇头,苦笑,然后我说:你关心这么多干嘛,我现在整天粘乎着你还不好?

半年以前,我认识了任航宇。
周六晚上,我抱了一箱雪碧,坐在操场的草地上。不远处是任航宇在投篮。晚上很少有人。篮球在地上拍打的声音格外清晰。后来他抱着球过来了。 从我身边走过,停了一下。兄弟,借罐雪碧。
我扔了一瓶给他。他接了,顺势就在我旁边坐下。
为什么这么晚出来打球?我问。
为什么这么晚出来喝雪碧?干嘛,失恋了?他说。
我只是感觉无聊。如果学校让喝酒的话,谁还他妈的带雪碧。
无聊?带一箱子汽水闷着喝,确实够无聊的。世道没落,奇形怪状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说什么哪?喝了我的东西就说点好听的行不?
我实话实说而已。他很无辜地说。

五个月以前,我和任航宇成为朋友。
头一次发现两个人也可以这么亲密。一起去教室,一起去食堂,形影不离。我们都喜欢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白云。他喜欢篮球,水平奇高;我喜欢足球,水平奇臭。他曾说,如果能看见我在足球场上进一个球,就算是世纪末的一个奇迹。我很想证明他是错的。但事实……确实如此。
和他不在同一宿舍。他曾很无奈地说,如果将他的床搬到我的宿舍,我们一定可以成就像老马和老恩那样伟大的友谊。我说,是啊。虽然我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任航宇是我最好的朋友。
相处久了才发现你是一个很寂寞的人。他对我说。只是你隐藏得很好。
是吗?何以见得?
那天晚上你确实是失恋了对不对?他突然认真起来。何必呢?到现在还放不开?爱情是个很贱的东西。你越执着,越容易失去。也许你放开了,它反而又会偷偷回来。
是啊是啊,我皮笑肉不笑。这小子,玩什么深沉?而且摆明了哪壶不开提哪壶。难得你这么关心我啊,怎么,难不成我真的会没人要?
那倒不会。他笑嘻嘻的。就算女人都不要你,我要哦。
去死。我一拳打过去。

三个月以前。我认识了谌小雨。
那是在一场辩论赛。我是正方四辩,她是反方一辩。我方赢了后,她很大方地和我握手说,恭喜啊,是不是要请客?顺便带上我们这些沙场败将吧。
好啊。其实你表现得很不错。我说。我请你们吃冰淇淋吧。

两个月以前。谌小雨是我的朋友,我是任航宇的朋友。我们三人是好朋友。
我对任航宇说,其实你错了,我不是一个寂寞的人。因为我有你和谌小雨啊。
那是一段多么快乐的日子。

一个月以前,我决定追谌小雨。
我买了一盒德芙巧克力。装几块在衣袋里。和谌小雨单独在一起时,高兴的时候,我会拿出一块说,让我们庆贺一下吧。谌小雨总是惊喜而欢呼。
直到一次和任航宇谈论一道数学题。圆满解答,我们都很开心。任航宇突然把手伸进衣袋,很夸张地掏了一会,掏出一块德芙巧克力。让我们庆贺一下吧。他说。很平淡,又底气十足。
我又惊又怒。
你是不是喜欢谌小雨?他很直接地问。
我打算追她。
我问你喜欢她吗?
……
我问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流露着一种东西。可能是期盼吧。我震惊于他的专注。我听见自己说是。
那么。他沉吟片刻。祝你幸福。接着他很干脆地起立,向教室外走去。
我惊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清醒。追了上去,我说:任航宇,你也喜欢她对吗?我们公平竞争吧。

后来,谌小雨成了我的女朋友。没有通过竞争。
从那天后,我和任航宇就没有单独在一起呆过。我也没有看见谌小雨和他一起呆过。任航宇一直是沉默的。过于沉默。我却没有闲着。当谌小雨小鸟依人地出现在我身边的那个晚上,任航宇敲开了我宿舍的门。
祝贺你啊。他当着我所有的室友面说。
谢谢。我有点不知所措。
以后要快快乐乐啊。他又说。
是。
我承认当时是有点惧怕任航宇的。他的表情很奇怪。好象刻意要在我们可以媲美老马和老恩的伟大友谊上划上几刀子。我只能说,我会好好对她的。我又说,对不起。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我依旧每天早上拉上谌小雨跑步。在爱情的力量下坚持了一段日子后,谌小雨发誓她一辈子也不会再跑了。结果早上的操场上剩下我孤身一人。
任航宇也是孤身一人。我们总是一里一外两个圈跑着,总碰不到一块。他跑得很慢,我从他身后追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总想叫他一声,可又下意识地闭上嘴。总是在错过,又似乎在等待。想着以前的友谊,倒有几分伤感。他也一样吧,我想。

谌小雨极顶冰雪聪明。自从成为我女朋友之后,所有生活琐事全包在了我身上。甚至打水,泡咖啡也成了我的专职。也怪我平日自诩为冲调咖啡第一好手,每次看着她抱着一大杯咖啡美美地喝着,心里纵有十分不乐意,我也要微笑啊。
那天拿她的特大玻璃瓶去水房打开水,麻烦就来了。打好水,只顾往外冲。地滑,先是身子一歪,玻璃瓶掉在地上,连同瓶肚里的水一起粉身碎骨,后是身体就直接摔在了满地的碎玻片上。手掌先受其害,在玻片们的闪烁中扎得鲜血淋淋。我很想爬起来就是不行。我想我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这时任航宇就出现了。他说你没事吧。对于这一句废话我无力回答,趴在地上呲牙咧嘴。他说我扶你起来,我说老兄别费心了,你看我还能起来吗?
他倒没有半分犹豫,一把把我抱了起来,向医务室跑去。我惊叫一声,他说放心好了,抱你我还是不会有问题。我想我那时的手一定极恐怖,因为血一直在滴。落在地板上,好几天那些血渍都触目惊心。
谌小雨尖叫着跟了过来,一路上叫声不断我恨不得叫她闭嘴。在医务室那老医生亲切地告诉我,首先得用酒精将血清洗干净,再用镊子将嵌入肉里的玻璃片取出来,然后才能包扎。我到还无所谓,谌小雨脸已经紫了。任航宇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你最好找个东西把嘴塞住,免得呆会痛得叫起来多丢人。
我狠狠地说,那借你的手给我塞吧。比布条之类的强多了。
他竟然说好啊,还把手伸了过来。
成心想让我咬你啊?你是受虐狂?我说。谌小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包扎好了。我举起手掌。倒和木乃伊没什么区别。可以躲过一次月考了,我说,倒也是件好事。只是吃饭拿筷子似乎是个问题。
任航宇盯着我的手好一会儿。然后他说,让谌小雨喂你吧。
喂喂喂。我看到谌小雨的脸涨得通红。我倒很愿意,只是老班可不干。他可一直跟我说要注意影响啊。
那好。他说。我喂你吧。

一时间,似乎什么都变得明朗了。我,谌小雨和任航宇。我们还是朋友。
也会一起去吃饭。在我手好了以后也是一样。那一段时间我总是很开心。我开始相信。谌小雨是我生活的一部分,而任航宇,是另一部分。我们三个人要在一起。
有时侯我想,在我没有追谌小雨之前,生活不也是这样的吗?那我为什么还要追谌小雨呢?我不知道。

元旦将近。学校找了我和谌小雨担任文艺会演上大合唱的朗诵工作。文艺会演非常的大,学校借了最好的音响灯光,还邀请了很多新闻单位。
可是排练的时候,我和谌小雨的配合非常不好。她的声音总会比我低一个八度。彩排时校领导很不满意。谌小雨急得直跺脚。
我说,不要急,找个地方好好练练。拉了任航宇当听众,我们三人在一间教室里反复练着。
可是谌小雨就没准备进入状态。我提醒了她很多次。到后来我说谌小雨你有没有用心练?可是她生气了。她说为什么你从来都做得比我好,为什么每次老师都从来只找我的缺点不找你的,为什么我总是受欺负?我说你说到哪儿去了。她说本来就是!她转身又看着任航宇,说了一句很恶毒的话,她说任航宇你来当听众,就是存心想看我出丑的是不是?
我也生气了。我说任航宇是我叫来的,你凭什么乱发脾气?
是的,是的。谌小雨突然大叫起来。什么都是我不对!然后捂着脸摔门而去。
我很惊讶地楞了半天。转过头看着任航宇的时候,他对我很深沉的笑了一下。我还在揣测那笑的意味时,他说,没关系的,呆会好好哄哄她。接着他又说,其实,我不应该来的。

元旦以后是三天的假期。第一天,我约了谌小雨,晚上去五一广场看节目。
下午的时候,我沿着黄兴南路一直在逛,街上如此热闹,路旁商场都贴着打折的广告。五点的时候打电话给谌小雨,她说她老爸回来,说什么也不让她晚上出去。
挂了电话,顿时百无聊赖。想起任航宇,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如果他愿意放弃元旦和家人共聚的机会来陪我的话,我会十分感动。他回答说他非常愿意。
8点的时候,我和任航宇坐在老财政厅对面的肯德基餐厅里。我们坐的是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街上华灯初上,熙熙攘攘,人口密度大得惊人。
现在的五一广场一定热闹非凡。我说,呆会去看吗?
随便。他看着我。因为灯光的缘故,四周都有一层暧昧的色彩。包括他的眼睛。
要记得你20世纪最后一顿晚饭是和谁吃的。我笑着看着他。
我非常高兴你能给我这份荣幸。他冲我吐吐舌头。
外面街上依旧热闹。我听到远处似乎有焰火绽放的声音。人潮拥挤却十分欢乐,母亲牵着女儿,爷爷抱着孙子,都在抢购这元旦的喜庆。任航宇低着头吃肯德基赠送的配餐,似乎津津有味。不知为何我感觉眼睛一阵潮湿。
你快乐吗?任航宇问。
快乐。我说。因为所有人都是快乐的,今天晚上。
我也是。他说,可是我是因为你。我喜欢你坐在我对面的样子。
不然。他接着说,我现在会一个人坐在家里,空荡荡的。
任航宇……我叫了他一声。
嗯?
你——还喜欢谌小雨吗?我问,小心翼翼地。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抬起头来。又笑了。却又有点黯然:
你,真的一直以为,我喜欢她吗?

日子磕磕碰碰,过得也快。寒假很短。还没从过年的喜庆气氛中回过神来,就又站在了熟悉的校园。还似乎是冬天,树光秃秃的,风嗖嗖地刮着。
情人节那天,我送谌小雨一盒巧克力,她送我一条她自己织的围巾。式样极其奇特,且极具残缺美。我告诉她我很喜欢。她高兴得一蹦一跳的。好象由此可以看出我多么的爱她。她说,有我这样喜欢,她在梦中也会笑醒的。我说我也是啊。

我真的在梦中醒了。没有笑醒,却是被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开了门,任航宇站在外面。
半夜去上厕所,不小心把宿舍门锁上了,现在我们宿舍那帮睡鬼怎么叫也叫不醒,只好来敲敲你的宿舍碰碰运气。
半睡半醒中我的智商极低。我问:那把我叫醒了有什么用啊?
他说当然有用,凑和着在你床上挤一晚上吧。
爬到床上时,我和他都已经冻得哆哆嗦嗦。人却也清醒了。我笑着说,和我睡可以啊,但是不可以占我便宜。
他说你要是个美女我倒还会考虑考虑。
没有再说什么话。任航宇很快安静下来,睡在我旁边呼吸很均匀。我却倒霉地开始失眠。睁着眼睛。外面不是很黑,隐隐有些月光。似乎可以听见风在远处不客气地刮着。脑中似乎总有两个欢快的笑声。不知是谌小雨还是谁。谌小雨说,一辈子这样好不好,我说好啊好啊。
转过头看着任航宇。发现他也正睁着眼睛看着我。睡不着啊?我问。是啊,他说。想什么呢?我问。想我妈妈。他说。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在夜里有着隐隐的光芒。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妈妈。我说。
是的。我很少见过她。他涩涩地回答。
为什么?
他没有再回答。转了一下身,他说:有没有想过将来的事?在我的心中,有一座城市。它是我的梦想。那是我妈妈在的地方。它叫北京。
他顿了一下。你喜欢北京吗?
喜欢。我说。
那么,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答应我,一起考到北京去好吗?去北京上大学。
我说为什么不好呢。如果你去,我也会去。我说北京也是我的梦想啊。
一言为定。
我们又沉默了。
任航宇像个孩子一样喃喃: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妈妈总会搂着我的脖子睡觉。
我也是。
抱紧点,学校发的被子好小,天真他妈的冷。
我说好啊。

第一次我开始思考人生中的一些问题。父母,老师,还有高考。我没有和谌小雨聊过它们。她永远像个麻雀一样,咋咋呼呼的。其实我知道,她是个很好强的女生。她一定考虑过这些。可是我们从来没有谈过。
我还想到妈妈。妈妈是更好强的女性。她一步一步向上爬着,直到今天如此高的职位。她又是怎么告诉我,应该如何去面对人生呢?她看我的时候,眼里会有那么多的温柔。她很爱我的,不是吗?
我的唇像被什么抚过,柔软,温暖,舒服。是谌小雨吗?还是妈妈?不知道,不知道。妈妈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谌小雨,会是第二个吗?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时,任航宇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怎么我感觉昨天晚上被你亲过似的?我脱口而出。
哦?他笑得更欢了。看来你昨天晚上不但做梦了,还做的是春梦哦!
去死。谁像你那么恶心。
行了,我回宿舍了。他跳下床。待会儿来叫你,一块去跑步。
我说行,知道了。

和谌小雨发生争执是一个月后。
要组织一个辩论队和高一比赛。谌小雨自然和我拍合到一块。我说,任航宇很不错,让他加入吧。谌小雨马上反对。他有这方面的才能吗?
有,我说,做了这么久的朋友,怎么会不知道。你还不了解他吗?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谌小雨说。
我说讲理由啊!
理由,理由!谌小雨终于火了。为什么什么事你都会提到他?是不是什么事你都要和他一块做,你是和我谈恋爱还是在和他谈恋爱?
谌小雨,这是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你自以为是!她狠狠地把我往旁边一推,跑开了。

找到任航宇的时候,他在足球场踢球。
我说你是不是想和我切磋切磋啊。他说你怎么了一脸落魄的样子。我说,愿意和我一块喝啤酒吗?
他说,你真打算抱一箱啤酒在操场上喝?
见我沉默不语他又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敢不敢去?
谁怕谁啊!我说。

这是一间很小的酒吧。平日我一定不会注意到它。从外面看我以为它只是一家茶馆。任航宇带我进去的时候,音乐正缓缓地响着。空间不大,座位很小,但都很别致。
任航宇说,这间酒吧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做:听说爱情回来过。
人生总有很多不如意的时候。所以很多人来这里喝酒。他们以为,这样就什么都不会想起。任航宇说,很轻很轻。
可是会的,如果真的有刻骨铭心的痛,无论怎样也无法忘记。哪怕你告诉自己,如果不忘记,你会毁了你自己。哪怕你用尽一生的力气,那种痛也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悄悄回来。
来这里喝酒的都是感情上的失意人。任航宇继续说着,他们在某一个时刻放走了爱情。然后他们太执着地想把它找回来。太执着了,什么也不会有的。有一天他们醒悟了,决定放开,才发现,爱情已偷偷回来过。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咳,很傻,是吗?
我一直在沉默。我相信任航宇说的每一句话的份量。虽然我不知道他在说谁。我意识到这么长的日子以来,任航宇压抑着的东西远远比我要多。可他隐瞒着,从不让它们释放出来。突然我脑中有念头闪过。我问:任航宇,你在说你的父母,对吗?
这是我父亲以前常来的地方。他说。
他咧嘴一笑。好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呢?我是来陪你喝酒的。别忘了啊。
我说好啊,喝酒。
任航宇拿着啤酒,冲着我笑。笑得很傻,呲牙咧嘴的。他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开始唱。四周的音乐幷不安静。可是他很安静地唱着。唱得很投入,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在乎多少人,在等我的拥抱
只迫切想拥有,你的微笑
自尊抛到墙角,掏出所有的好
你还是不看,你还是不要
每一天都有梦在心里头死掉,我自己对自己大声咆哮
人太忠于感觉,就难好好思考
我痛得想哭,却傻傻地笑……

为什么气氛如此的不对劲?任航宇的脸在灯光中如此迷蒙。我说任航宇别喝了,我们回去吧。他说为什么。我说你是来陪我喝酒的,现在我说不喝了你就得听我的。我扯过他就走。
我们一路都没有说话。他很安静地跟在我后面。月亮在天上挂着,很漂亮。这一带的小巷都很偏僻,四周安静得让人窒息。走过一条小巷的时候,他停住了。他说,歇会儿吧。
他说你相信爱情吗?
我说相信啊。
他很认真地说:不管对不对,不管该不该,不管值不值得,只要有爱,就是美好的,就应该勇敢面对,勇敢地爱,就应该被祝福是吗?
我说任航宇你……
他说,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告诉我是不是。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有一层朦胧的湿气,如水一般。是期盼吗?是什么?
他说,以前我一直在想该不该爱。可今天晚上我决定了。如果是爱,就不要压抑心中的感觉。
我突然有种被触动的感觉。我说任航宇……
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我。他的唇贴上了我的唇。柔软,温暖,舒服。就像那天在梦中的感觉。是的,在梦中。是妈妈吗?还是谌小雨……
三秒种之后,我惊醒了。我将他猛地推开,惊恐地望着他。我望着他。他的脸,他的头发,他的眼睛。我对他吼:任航宇,你有病!!
是的,我有病。他说。声音异常冷静。从认识你的那一天我就病了。从来我都是一个卑鄙的人,做不该做的事,爱不该爱的人。
我愣愣地看着他。呆在原地我不知道该不该逃。站在我面前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任航宇,他说过我们的友谊比得上老马和老恩。是任航宇啊!

第二天,我向谌小雨认错的时候,她变得十分欢快。
她说你知道你错了啊?
是的是的,以后我再也不会在你面前提到任航宇三个字了,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倒不必。她开心地笑着。我又不是小气的人。

一天两天三天,十一天十二天十三天……
和任航宇成为路人以后,我和谌小雨越发如胶似漆。早晨我不再跑步。我 跟谌小雨说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影响真大啊,你已经把你所有的坏毛病都传给我了。她说是吗?你这个人真没自制力。
我不知道生活是不是已经起了变化。只是我已经习惯了没有任航宇当朋友的日子。其实早上还是会早起。没事去操场看看,总看见任航宇在跑步。一圈两圈,很寂寞地跑着。这时我躲得远远的。
已经没和任航宇说过一句话。见面的机会也少了。是我在躲他还是他在躲我,谁知道呢?我以为我可以让我身边的人都快乐,但事实,不是这样。

一个月以后是篮球比赛。这是高二最后一次校际比赛。看的人很多。
我和谌小雨躲在人群里,远远看着球场上的你争我夺。谌小雨不止一次地在旁边说,看什么啊那么专注?你什么时候那么喜欢篮球了?
我不是看篮球,我说。我呆会儿就走。
谌小雨没好气。为什么这些天你都变得这么奇怪?干嘛啊干嘛啊?
我说我不奇怪啊。只是感觉有点不自在而已。
我不自在。是的我不自在。我不知道怎么了。我跟自己说再过一会儿就走。可我挪不开步。因为,有两道目光。而那两道目光,来自任航宇。
球场上的任航宇像一头狮子。横冲直撞,灵活地运球传球。但我分明感到他对我投来的目光。他在球场上如此愤怒。从来没有过的凶猛。
谌小雨使劲掐了我一下。你是不是走神了?
没有啊,我说。她突然很奇怪地问,她问真的有东西可以让你这么专注吗?我说你说什么?
这时我听到四周一片惊呼。我看见任航宇站在一个高大的球员面前。你他妈的为什么撞我?任航宇一字一顿。谁都知道会有什么发生。周围一片喧哗。
我紧紧捏紧了拳头。我在心里说任航宇你别这样。
谁撞你啦?大个子说。你自己不长眼睛呀!
他妈的就是你!任航宇一拳挥过去,重重击在大个子脸上。很响的一声。空气开始令人窒息。
我知道任航宇的火气来自何方。问题的答案是我的不自在加深一层。我说谌小雨我们走。
我们去教室。谌小雨扯着我穿过球场。我们从任航宇旁边走过去。我知道他在看着我。
你们要走啊。他说。
我回过身。任航宇一步步向我走近。他说,怎么,还没看完比赛就急着和谌小雨约会去啊?
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集中过来。我知道此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身上。我看着任航宇,他的眼睛是红色的,还有愤怒的因素。谁也不知道两个男人间发生过什么。谁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包括谌小雨。
任航宇你疯了。我说谌小雨我们走。

学校的绿化一直做得很好。小道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我和谌小雨在小道上走着。很安静。没有其它人。
你和任航宇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了。你不要以为我是瞎子什么都看不出来。你有什么需要骗我的呢?
还不是因为你。他喜欢你,可你是我的女朋友,他从来都在吃醋。
你说慌!谌小雨大声打断我的话。不要把所有的事都和我扯上关系。我受够了。从开始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从来没有!
我说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谌小雨开始喃喃。我是个女孩子,我那么爱他,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我的思维开始僵硬。
一开始我就喜欢任航宇。到现在也是。可是他不喜欢我。从来都不!他说你是爱我的,所以我成了你的女朋友。我以为跟一个爱我的人在一起我会幸福。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我吼了起来。
是的是的!我在骗你!谌小雨开始歇斯底里。我从来都在骗你!可是你呢?你没有骗过我吗?任航宇说你爱我,可你跟本就不爱我。你们两个都是骗子!
谁说的?我一把抓住她。
谁说的?我感觉不出来吗?问问你自己。从来我就只是个配角。你真的关心过我吗?每次你最先想到的是我吗?在你心里那个位置,你是给我留的吗?我不管你和任航宇到底怎么了,可是从头到尾,我在你心里就没有他重要!
是吗是吗是吗?我开始恍惚。是从一开始,我就忽略了我的真正感觉?我看着谌小雨越跑越远。为什么总是任航宇?我承认我很在乎任航宇,我承认和谌小雨在一起时会想到他。我承认我一直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可是,这重要吗?只是朋友啊。我爱谌小雨的。我爱谌小雨的啊。
任航宇任航宇任航宇!
我没有去追谌小雨。我很茫然地在小道上来回走着。她说她不爱我。可我却从来没有感觉到。她说她爱任航宇。可我从来没有看出来。

我没有想到事情会那样的严重;我没有想到我走后任航宇会和那个大个子大打出手;我没有想到任航宇会失手将大个子眼睛严重打伤。我更没有想到任航宇会被学校勒令退学。
很多个晚上我坐在校内喷泉的旁边。路灯很亮,照得我睁不开眼睛。远方却是夜色迷蒙。我不知道我可以在这个地方,这样坐下去坐多久。一天,两天。又或者是一年,两年……
我又去了那个酒吧。还是那样小巧精致的装饰。听说爱情回来过。林忆莲缥缈的声音在烟雾和酒香中飘荡。我哭得一塌糊涂。酒吧那个年轻的小老板走过来拍我的肩。他说,你还是个孩子,哭什么呢?
我说,我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爱。他妈的什么是爱情啊。
傻瓜。小老板笑着说。很多人都不知道什么是爱。你还小。该爱就爱,该恨就恨。只是,男人,不要哭。

离开酒吧。在街上游荡。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很多很多事情在脑中出现。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任航宇,在我一身酒气出现在任航宇的家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还是一个梦。
我说你们家没有人吗?他说你来干什么。
我说为什么你会一个人在家啊,我说你真的不去上学了吗,我说你妈妈呢,我说他们都很爱你的是不是?
他扶我进他的房间,他把我抱到他的床上。他帮我脱下鞋子。他用毛巾把我的脸和手擦干净。他很温和地说,好好休息,以后不要喝酒了。
我一直在说,我不知道我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我说你真的爱我吗,你为什么要爱我。眼前浮现了很多脸。有妈妈,有谌小雨,还有任航宇。妈妈说孩子想哭就哭吧。谌小雨说你不爱我你不爱我。可是她突然又说一辈子这样好不好。我说好啊好啊。我还感觉到任航宇吻了我,我想把他抱住可我不敢。谌小雨说我在你心里根本没他重要……
早上醒来时,任航宇坐在餐桌边很温和地笑。他说吃早点吧。我说谢谢你。
客气什么。他说。然后他又说,我自己做的。希望你喜欢。因为我知道,你以后不会再到我家来了吧。
我只顾低头吃着。我不敢抬头说话。我知道他话里的含义。可我还是说话了。我说为什么你一个人在家。
我父亲。很少回来。
哦。我选择了沉默。任航宇。他的父母。又会是一个怎样美丽的故事。我 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事很多很多,就像现在,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
终于我说我吃完了。我该走了。昨天晚上打搅了。他送我到门口。他的眼 睛一直是温和的。他说,可以让我好好看看你吗?
我抬头看他。他很仔细地看着我。似乎要把我刻到心里。
最后吻你一次可以吗?
我依旧只是看着他。他的唇印在我的唇上。还是那种梦里的感觉,柔软,温暖,舒服。更是那样的……熟悉?
其实你也爱我的,是吗?你一直那样在乎我,其实从开始你就是爱我的是吗?任航宇在我耳边说。
我站在那里。呆立着。有一刻我突然很想紧紧地抱抱他。可我没有。我知道不可以的。我推开他,我抓着他的肩。你听好了,我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爱的是谌小雨。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从任航宇家走出来时我一直希望天会下雨,像所有电视剧里一样,来装饰我沉重的心情。可是没有。我走出大楼回头望去,任航宇在阳台上向我挥手。我想伸出手跟他道别。我没有。
我爱的是谌小雨。不是任航宇。我在心里说。

第二天我买了一束玫瑰。很红很艳的那种。我站在女生宿舍楼下。我向整栋宿舍楼大声喊。喊到喉咙沙哑。
我喊:谌小雨,我爱你。谌小雨,下楼来,我爱你。
我喊了一遍又一遍。宿舍窗户里伸出无数个脑袋。都看到了。是的,都看到了。我要让所有人,包括谌小雨,包括任航宇,包括所有老顽固的老师和校领导,包括我自己知道,我爱的,是谌小雨,这一辈子,我爱的,只有谌小雨!
天黑时,我又坐在校内喷泉旁边向远处望。还是漆黑一片。可是有很多路灯星星点点,连成长龙向远方延伸。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我可以像以前一样,快快乐乐地生活。会很平静,很平静。

——你喜欢北京吗?
——喜欢。
——我们一起考到北京去好吗?去北京上大学。
——为什么不好呢?

——何必呢?到现在都放不开?爱情是个很贱的东西,你越执着,越容易失去。也许你放开了,它反而又会偷偷地回来。

——任航宇,你在说你的父母,对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晚上睡觉前,我总是会回味一遍以前的一些东西。我是一个寂寞的人。任航宇说得对,我一直没有摆脱过寂寞。所以那天我在楼下喊破了嗓子也没把谌小雨喊下来。而我,也得了生平第一次记过处分。
为什么总会怀念往日的生活呢?其实现在挺好。高三,忙着复习,忙着高考。偶尔空闲的时候,会记得有些片段在心里留过。
故事很简单。我先失去了友谊,然后失去了爱情。我用了一束玫瑰,却没有把爱情唤回。
只有我知道。爱情在那个我希望下雨却一直没有的早晨回来过。它穿上了另外一件衣服,在轻轻地敲门。而我,却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开门让它进来。[/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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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花事了 幸福知多少 你可領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