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梦

2004-08-21 13:58 | fantavision

二零零四年六月。这个炎热夏天犹如一场盛大空前的宴会,迟迟不散。天色渐晚,我一身华服缩在洁白角落里凝望四周,空荡荡的脸空荡荡的身体,纷扰不安的曲子游游荡荡催人入眠。
每个人都笑成一朵花,而我,我的笑容不象一朵花。像一口含在嘴里的过期咖啡。
无法入喉,亦不能吐出。
就僵着吧。
等待散场,等到花落满家,等到月沉海底,等到时光如水覆灭了我的花样年华。我的等待也终成一场空。
记忆里的人鱼故事,也是如此空空落落就收场。我怎么可以重蹈覆辙。
1。
中午换掉了桌面,依然是韩国化妆品广告。同一个妖娆纤细女子,笑出一口白牙齿。
我喜欢她的睫毛梳理的一尘不染根根绽放,身后是浅浅沙滩暗蓝海水。一双眼睛弯弯若月牙,盯住我,暗香起伏。
我从来就眼光怪异而挑剔。
喜欢女子有尖尖下巴,唇齿白净,眼睛乌黑光泽。
而男子则简单许多,只需指甲修剪整齐,说普通话。便好。
记起浸对我说,你那样的要求,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看着吧。
我一笑而过,怕什么,本姑娘有的是时间。
下午的课很烦,英语自习。我厌恶英语老师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又没完没了,两排黄牙犹如革命片里的反派,吓死人。上次我在她的课上偷偷绣十字绣被她揪出,她眼神凶恶的对我说道,以后再不许在我的课上做别的事情。
阳光犹如荼靡花朵,盛至极点,我的皮肤日渐黑下去,回天乏术。
想着想着下午该做点什么才好。明天就是会考,罢了,等着补考吧。我已经懒的不象一个人样,日日昏睡夜夜游荡,无休止自虐。
头发掉了满地,黑漆漆一片如沼泽。我踩着这些死去的头发走来走去,偶尔裸足,然后它们便像无名小虫一般死死缠住我的脚指头,让我如此不得安宁。
洗了红鞋子白袜子黄睡衣。挂在阳台上。斑斓的样子,很有意思。
发现自己越加病态。胃疼,头脑不清,口渴,嗜睡。
我把我的病状一一诉与浸听,甚为仔细。她在回信里只寥寥几字,你哪是病,这叫缺乏激情。
我突然觉得头疼欲裂,窗外面树上的小红果子像暴雨一般掉下来,砸在地上如一滩粘稠血渍,看得我想吐。
2。
秒钟滴答滴答,听起来恍如武侠片里的刀光剑影。才一瞬已血流成河。
昨晚下了金海心的整张专辑,缠绵细腻的女孩声,干脆的节奏,非常入耳。我摇着头左左右右,心里已经柔软如小片湖水,婉婉荡漾开来。
现在是2:10分。喝了杯雀巢咖啡,准备上路。
放学还早,我背着塞满碟的咖啡色挎包大步子走路,顶着大太阳去DC城还碟。我喜欢这里的光线,充沛而温暖,大的落地镜子里我看到自己的额头上满满是汗。
又租了一些碟回去,一些韩国电影和香港新片。看到王晶的新片出来了,精装追女仔2004。
我狠狠抱住它们,像抱住我的爱情一样知足。
而事实上我从来不谈爱情。这种费力伤神的东西,让我们暂且忘掉它吧。
在嘉艺坊买了一块水晶蛋糕和一个新款面包。我的口味很怪,要没有馅,甜的。就这样。
于是我就这样高昂着头大步大步的走回家。我看起来这样的干净,白色纯棉肚兜和浅绿体恤,深墨色裙子,没有任何饰品。
我不带镯子不要项链也坚决不打耳洞。
我的皮肤洁白如一尘不染的丝绸,在深夜里闪闪发光。微弱而凛冽的光泽。我告诉浸,我这样圣洁,倘若有一天我累了,就去深山里当尼姑。
浸她不理我。很久以来她都没有回复我。我一遍遍固执己见的告诉她自己如同一个天使般洁身自爱。我从薄凉的春天说到了寒气逼人的秋天,浸这个死浸精,她终于肯动一动她细软的手指写几个字给我。
箜,再洁净的人也逃不过感情纠结。你终究要落入凡尘俗套中。
我捏着信纸在房间里踱起步子,恨不得捏碎浸的小小的修长的骨头。我的理想就这样胎死腹中,死于浸的黑色字句里,不得重生。
我吃掉两颗止疼药,决心从现在开始记住这一笔帐。誓死不能忘。
那天夜里我失眠了。我穿着菊花黄的棉布睡裙不停不停喝水,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里,眼泪如同失控,汹涌的掉下来,打在我洁白的手背上。
而我的脚下是海水一般枯萎的头发。
同样是在那个晚上,我在Q上认识了一个老男人。他叫堇空。我们的名字听起来是一样的,嘴唇卷成一个洞,从喉咙里渐渐蔓延出一个寂寞的声音。空。
我一边哭一边打出我的名字。你好堇空,我叫箜。
他打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你还是个孩子吧箜。
我愤愤的盯住他的头像,恶狠狠的说,那么你是什么,你是个老男人吗。
是的。他又笑了。亲爱的小女孩,我就是个老男人。的确如此。
3。
整整一个六月都在失眠。彻夜彻夜的睁着眼睛不眠不休。盘起腿坐在电脑前开上Q,老男人堇空果然在上面死相的笑着。
堇,我叫他。我又失眠了。
我告诉他我的眼睛肿起来,像颗小核桃。
我告诉他我的指甲以一种超人速度飞快长大,我不得不每天都去修剪修剪。
我告诉他我的眉心正中长出了豆子,硬硬的一颗。多像观音。
我还告诉他我想看冷山,可是没钱买电影票。而DVD都是盗版。
说到后来我开始掉眼泪,洁白的粘稠的大朵大朵的眼泪,打在我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头。锐利的痛。堇,我好象病了堇。
我抱住棉布抱枕狠狠的哭起来。低下头,脖子弯成柔软的弧,我哭了许久突然听到堇打过来一句话。
乖小孩,喝杯牛奶去睡觉。哪怕你对着天花板哭也不许对着我哭。乖。
我突然惊悚的环顾我的房间,我怀疑在某个角落里藏着一粒微型摄想头。他如何知道我在哭,莫名其妙。
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突然想逃。用跑,或者飞。
逃出这张床这间房,什么都不带,赤裸裸就出逃。在这个炎炎夏天,我突然间就想溜了。
浸,我要逃出这个黑色城市。
做个与世隔绝的小尼姑,清心寡欲的小尼姑,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尼姑。
4。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亦不带任何东西。那些行李,我都闲繁琐,多么累丫。
在火车站买了去某城市的票,单薄柔软的白纸上印有刺目的黑色文字。风簌簌的吹过来,我的长发我的裙子连同我手上的车票,就这样惆怅的荡漾开来。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突然想起这句话,心里有些伤痛。
听着杰伦在唱,有谁能比我知道,你的温柔像羽毛。还有没有人知道,你的微笑像拥抱。多想藏着你的好,只有我看得到。
可是空听不到。他无法听到任何,我的眼泪或者微笑。
那个城市有堇空。也有浸。
我就像投奔到某个爱人的怀抱里,如此迅速猛烈不留余地的飞奔而去。
这个六月惟剩一个词,逃。再无其他。
把它拆分为二,逃,走兆。故事是不是要天马行空了。亲爱的我任你猜,笑而不说。
结局无人晓。
天知地知谁知。
5。
洁白棉花一样的飞机上,我开始观察我左手边的男生。
他的女孩样的眉毛眼睛,还有纽在一起的嘴唇,看起来就像个内敛的小动物。我从口袋里掏出我的熏衣草水分唇膏的时候,他飞快的回过头,又转回去。
我笑起来。哗啦啦的。声音明亮。
我看着他凛冽的侧面,我挽起嘴唇给他讲故事,我的小小小故事。
我叫箜。
我有两个朋友,浸,和空。
我要当尼姑了很快很快。
飞机上很冷,我穿着红色背心和卡其色短裤,微微哆嗦起来。
他递过来他的薄毯子,睁着大而透明的眼睛,傻瓜一般。
直直看着我。
最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箜,你叫我隐好吗。
他的声音清脆而微薄,柔软的荡漾开来。我一边点头一边把手伸过去。
烫的。他的皮肤。
我眯起眼睛把脸垂在胸口,笑成无邪的孩子的脸。
我还不够暖,隐。还不够。
然后他一点一点的移过来,然后,然后,抱住我。
一点一点的。用力。
覆盖了我的脸颊和脖子,我的手指和肩膀,我的每一寸裸露于尘世的洁白肌肤。一点一点沦陷。
6。
黑色手提电脑。黑色旅行包。三件一个模样的白衬衣。
隐说,就这样了。
我把脸埋下去,一直一直埋下去,闻他衬衣上的风一样的味道。
扑面而来。
越夜越冷。忘了什么时候我就缩在隐的怀里睡过去。窗子结起了霜,白花花的刺骨凉。
他闭上眼睛唱歌给我听。
你要听什么,箜。
我闭上眼睛不理他,我什么都不说,我听见他起伏如潮的一下一下的呼吸声。
隐后来唱的是杰伦的你听的到。
有谁能比我知道,你的温柔像羽毛。还有没有人知道,你的微笑像拥抱。多想藏着你的好,只有我看得到。
突然我哭了。眼泪失控。
隐还是闭着眼睛一边打拍子一边唱歌,我看着他的粉红嘴唇张张合合,而我的洁白眼泪被我遗弃在他的衬衣上。
他的唯一一件黑色衬衣。
被我弄脏了。
我们不言而喻,
我们俯身夜行。
隐,半小时后我就要丢掉你了。你是隐,我是箜,谁都无可能牵绊住谁。
到最后我依然坚持要当一个与世隔绝的清心寡欲的小尼姑。
真的。
下飞机的时候我一脚踩下去,隐的鞋带就松开了。他抬起头看着我泪水涟涟的眼睛,他说箜,以后我再不穿系带子的鞋了。
因为。如若有谁又踩松了我的鞋带,而我却看到她不是你。
我会哭的箜。
乌黑眼睛的隐用毯子裹住我。打上一个结。他的嘴唇还是纽在一起,粉红的,自闭的。
我看着他黑色衬衣的背影小声的哭。眼泪结成霜,白花花的刺骨凉。
我想跑过去亲一下他。可是尼姑不可以这样子。
如此这般告戒自己。
眼泪狠狠的打在脸上。我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和隐好好的柔声软语的告别。
继续。继续我的逃。
7。
唇膏快用完了。眼药水不见了。我的口袋里只剩下几块钱。
我在网吧里面开起Q,我叫堇空。我说我到你那了老男人。
堇空很久之后回话过来,那你现在在哪里,小女孩。
我说在你城市里的某个网吧。
他咧开嘴笑,明媚的样子。你怎么这么快就逃到我的怀抱里了呢小女孩。
箜。我去找你。你等我。
他的头闪了闪,我看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三十九分。
我给他二十一分钟。
这对于老男人堇空来说,不是足够,是完全足够。
在门口买下一瓶可乐,我又换上了白裙子,新盏盏的白裙子。暗夜里犹如空前巨大的栀子花朵,锦绣美好。
这个城市的夜空繁华浸娆,所有的街道都一个模样。四个字。
灯火阑珊。
我开始觉得困倦。如果有一张洁白温暖的大床。那么我会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做梦。
也许可以和隐继续旅行,我偷偷写下了一张纸条塞进他的衬衣口袋里。
白色条纹的小纸条。
沾染着我手心里的汗水。
等到隐气急败坏的发现我突然飞走了不见了莫名其妙的丢掉了。他就会看到我的红色的深刻的字。
亲亲隐。我就在机场的星巴克里等你。我们不离不散。
他眼睛像冬天的暗黄色阳光一样朴素的闪烁起来,他搭上车子急急忙忙赶过来,满脸的满身的汗水滴答滴答。
谁也不会知道我和隐是同一个星座的。
我们是洁白善良的牡羊男女。只顾眼前誓不回头的牡羊星座。不仅合拍,完美无缺。
是空把我叫醒的。他说我的小女孩怎么睡在门口了,他弯着身子看我,牙齿像钻石广告一样闪闪发光。
我站起来伸伸胳膊,从包里掏出唇膏。再仔细涂抹一遍。
空看起来非常小,干净的眼睛和额头,戴一顶帽子,手指修长。
我带你去睡觉好吧小女孩。
老男人空是我的救命稻草。我一边回忆我们之前的对话一边大步大步的跟着他走路。
就像一座偌大的迷宫,左右拐弯之后依然是无尽的马路,我开始怀疑我还在做梦。
柳暗花明,又是一村。
如何才到穷途末路。
待我彻底清醒之后我已经置身与洁白温暖的床上,眼光普照,风把窗帘吹的啪啪响。
老男人堇空在我的右边,他坐在藤椅上看一本暗色封面的书。
我小声叫他,堇空,堇空。他的头发是柔软的橘黄色,摇晃起来,我看见他诡异的淡定的笑。
你确定你醒了吗,我的小女孩。
8。
浸的脸闪烁在我的眼睛里,她在笑。从始至终的坏笑。
堇空,你看见了吗。 浸。我的老浸。她居然还在笑。
老男人堇空走在我的前面两米远,他的暗赫色帽子已经歪了,我跑上去轻轻纽正它们。
他停下来表情严谨的看着我,不苟言笑。
他说我的小箜,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哭。你怎么一直流眼泪呢。
他的手捏住我的肩膀,锐利的坚硬的粗糙的细长的手指头凶狠的捏住我的锁骨。我想推开他,我告诉堇空说,我就要做尼姑了。在此之前,我不许任何人动我的锁骨。
除非那个走失的男子找了回来。
他一点一点的抱紧我。
他可以温暖我的锁骨和手指头,他的明媚眼睛和几近断裂的歌声,他是如此这般的打动我的心脏。
忽然浸就不见了。
缓缓散去的她的咒语。箜,再洁净的人也逃不过感情纠结。你终究要落入凡尘俗套中。
她从来都不知道我的翻来覆去的难过和忧伤。
老男人堇空是疼我的。他翻出一张干净剃透的纸巾,放在我手心里面。
乖一点我的小女孩。你怎么一直在我的身边掉眼泪呢。
他的脸突然就皱巴起来,我认不出来他到底是谁。
空。那我走掉。我去当我的小尼姑。
我揣着我的唇膏和他道别。
可是老男人堇空他舍不得我。他痛的喘不过气,我走过去狠狠的拍他的背,我想看见他干净的笑给我看。
他说我的小女孩,你不要忘记了回家的路。
不要忘记。
然后他蹲下身子帮我系好鞋带,已经变的黑乎乎的白鞋带。他的手指这样的干净修长,我忍不住笑了。
他把他的电话号码写在我的唇膏上面。
然后他也离开我了。
留下一个灰蓝色的背影。
隐隐不见。
9。
你从不说。
你什么都不说。
别以为我什么都知道。
我从来不知道。
这个六月惟剩一个词,逃。再无其他。
我已经逃了这样久。是否可以如愿以偿。天知地知,谁知?
10。
又一个不眠夜。我继续继续赶路。
途中遇见一个路人,我问他,现在已经是几月了。
他说,六月。
我的六月占据了我整整一夏。隐过去了。堇空也过去了。
惟有浸时而浮现时而不见。
恹恹暖阳,催人入眠。
我怕我一睡过去就忘掉一切。我的桃花梦。我的灯火阑珊夜。我的遗弃在飞机上面的洁白眼泪。
开学之前我依然找不到可以渡我的人。
我和尼姑到底无缘。一切尽在不言中。
做上了最后一班车回家。
Q上堇空的头像还是明亮的。他笑容狡黠的叫我。我的小女孩,喜欢你的尼姑生活吗。
我的眼泪瞬间掉下来。
倾盆而下。
无法抑制。
堇空。我回来了。没有迷路没有弄丢你的地址。
我多么聪明。
11。
浸在六月结束之前寄来了信。
她叫我多喝水多吃水果多运动。
她叫我保重。
她还说。箜,我遇见了一个眉目清秀的男子,他说他在找一个叫做箜的尼姑。
浸在末尾一如既往的说着咒语。我的小小箜,你是不是已经陷入红尘了。
七月的天空湛蓝的惹眼睛。
我端坐在房间里唱起歌,有谁能比我知道,你的温柔像羽毛。还有没有人知道,你的微笑像拥抱。多想藏着你的好,只有我看得到。
我想隐终于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我们都是回不了头的牡羊人。
老男人堇空对我说,我的乖乖小女孩,闭上眼睡一觉。
醒来又是一场梦。
睡吧睡吧,晚安,箜。
夜色中我看到一个黑色背影,扑朔迷离的摇晃在眼前。我狠狠的一脚踩下去。
鞋带松开了。
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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