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夭(5)

2004-08-24 19:03 | 噩梦

她在人群中看到的,熟悉的背影。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箜茹忽然在想,成亲是不是一个荒唐的决定。

她忽然想逃,想逃到很远的地方,也许能找到箜翎。如果找不到他,自己是否也可以这样,一直幸福下去?有这个可能吗?有这个,希望吗?箜茹温柔而疼痛的用手抚摩过自己手臂上的刀疤,她所有的幸福,已经流失,随着那鲜血,随着那个名字。她所有的鲜血与爱,都被她丢在了箜翎的身上,丢在了天涯海角。而现在,她要去找他回来,去找她的幸福回来。

文笙早晨去上朝的时候,她最后一次握住他暖暖的手,看着他洁白如雪的眼睛。他的眼里满是爱惜,闪烁着幸福的微光,孱弱却恒久。她朱唇轻启,又闭上,最终没有说些什么。她在用他听不到的声音,对他告别,对这个许诺给她永久的男子告别。她看着他的身影在清晨的曙光中消失不见,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话说了一半,终于闭口不言。剩下那一半,她决定要忘记。

文笙走后,她很快的收拾了随身的衣物。她拿出文笙曾给她的那些零钱,她一点也没有用过。她拿出了路费,剩下的她留在那个包裹里。她把那些银两放进旧的包裹,放在床上,那上面仿佛还有那夜文笙在这里守侯的浅痕。她把那个她藏了又藏的包裹,轻轻的放在那痕上。鼓鼓的,里面藏着她曾拥有过的一份,沉甸甸却唾手可得的地老天荒。

她走出了丞相府,再也没有回头,再也不能回头。

箜茹知道文笙的习惯,他回家后会先处理繁忙的公务。如果她没有在门口等着他,他会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批改公务,直到很晚。她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所有的习惯,而他却不明白她。箜茹继续在街上游荡,她知道她今天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找到十年前那条逃离京城的道路。但她知道,她的青春已经无多。

街上的人群如同平时,熙熙攘攘的来回流动。她被包裹在人群中央,淹没在深深的水底,透不过气,看不见光。
她低着头,不断的来回走动,从东边走到西边,从西边再走回东边。太阳慢慢的变的晃眼,她的忧伤在阳光下也无处可藏,投射出她的影子,空洞,冷而瘦。她不断的想着,不断的走着,她的殷红如血的幸福究竟去了哪里?箜茹又闻到空气中焦苦的味道,有人也在掩埋着自己的记忆吗?将记忆随着灰烬一点一点撒在风中,埋葬在记忆年轮的最深处,深不见底,却随时都在那里。

箜茹恍惚中走到了城门,十年前哥哥带她离开的城门。就是这条城外弯曲的路,十年前曾弥漫着微苦的艾叶香。她听着街边艺人单调的琴响,目光变的朦胧。恍然隔世。许许多多模糊的脸,依稀有着他单薄的影子。来了又去了,街上的人始终那么多……恍惚中她看到人群里的那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是你吗?不……不会是你的,那是他吗?

茹儿,天冷,你进屋来吧。

文笙。
恩?
你喜欢我……对吗?
我们……成亲吧。

茹儿,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你最爱吃的。

箜茹摇了摇头,告别了京城,告别了属于她和文笙的,沉甸甸的地老天荒。
那个在雪地里抱起她的男人,那个在她床边守侯一夜的男人,那个为怜惜而疼痛的看着她的男人。曾属于她的,洁白如雪的男人。

就这样在她的身后,逐渐消失不见。











箜翎决定到京城去,在他成为了大漠第一的剑客以后。

近黄昏时,他看到久违的城市就在他的眼前矗立着。他仿佛又看到,他熟悉的一切在向他招手。

走入城门的时候,他又听到街边艺人单调的琴响,闻到空气中焦苦的味道。目光变的朦胧。恍然隔世。

你长大想做什么?
我想做官,有好大好大的权,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真没种,我要做天下第一的剑客。看谁还敢欺负我和箜茹。
那咱们到时候比比看吧,看谁先实现自己的梦想。
好啊,一言为定。

喂,那个是我的,不许抢。
什么啊,你一个文弱小书生吃那么多干什么。
你还我!
哥,你就给他吧,我再给你做一份。
箜茹,我可是你哥诶,你那么护着他干什么。莫非……

文笙。
恩?
今天,你不会放过我吧。
是的。
那就动手吧,我不会束手就擒的。
箜翎,你……

哥,今天我做的饭。我这几天自己学做饭了,你试试好不好吃。以后你就别偷别人的东西吃了,这样就不会被打了。
恩,等我尝尝啊。哇,什么玩意啊,你会不会烧菜啊。你等会儿啊,哥哥给你偷点好东西吃去。
哥……

茹儿,你看。冰糖葫芦,你最爱吃的。
你哪里来有钱买这些东西,是不是又去偷了。
你又不是我老婆,管那么多干什么啊。
我为什么不能做你的老婆呢?
傻瓜。

哥……
恩?
你说,为什么我们不能成亲呢?我们成了亲,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啊。
傻瓜,我们不用成亲,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啊。

哥哥,你不用自责。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能趴在你身上睡去,就很幸福了。

记忆瞬间的闪回,进入城门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箜茹的身影。但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城里走去。

箜翎觉得一切的过去似是都已回来。
真好。我回来了。阳光懒懒的照着积雪,映射出灿烂的光芒。

只不过,他在人群中看到的,熟悉的背影。一眨眼,就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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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我缠在树根深深的守望,我那倒立着行走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