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无名 <小说> (三)

2004-09-02 00:22 | 初九


(三)

  我不是不会温情。我只是难以启齿说出这样的话,那会使我感到难堪,因为我生性如此。
                      ——佐藤春夫《田园的忧郁》


  公园的草坪上满是闲暇的人们,在无聊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沉闷的城市天空悠闲地浮着几朵白云,碧空如洗。

  我的心情还算不错,所以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

  阳光升起的城市天空总是没有一丝清澈的颜色,浑不如满天星空那样来得让人心怡,我不太喜欢正午的阳光,我宁愿看过夕霞从眼前划过。

  那时从清茶的雾气中会有白昼流逝的声音,尽管有些忧郁,我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在分离与相聚之间,我往往选择前者。

  我在想倪可她会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呢?我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无聊,我见过的网友很少,对于网络的界限我一向分得很清,这次也许有点头脑发热吧。

  我点了一跟烟,我的目光变得抑郁起来,淡淡的迷惘在烟雾间开始蔓延。


  这年的秋天总是那样的忧郁,熏染得整个城市也变得灰色,多年来沉淀的记忆早已在空气中发酵,不停地散发出颓靡的气味。

  我淡漠地看着对面,那些建筑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折射出城市的光怪陆离。

  想到了倪可,我淡淡的笑了笑,当晚风拂起大片大片枫叶,空气中荡漾着“哗哗”的波浪声,我总是会凝望着窗外,看那些叶子在星光中翩翩舞动。

  那晚睡得很晚,倪可廖廖的几句话却如漆夜晨星般光鲜。

  我知道寂寞正在一点点扼杀着我的思绪,伸出五指,晚风从指丫中穿着,冰凉如水的感觉。

  总是会下意识地泡一杯清茶,碧螺春,曾经熟稔的记忆会如潮般涌来,茶也会在指间变得冰凉。

  我想,我也许应该见见倪可。

  
那天的阳光在天边层层叠嶂的浮云中蠕动,再轻轻地抹在城市的上空。

  烟烬在我手中渐渐地熄灭,然后在风中轻轻洒落,扬起一缕淡淡的轻愁。

  我的表情依旧平静,倪可也许不会来了,那就当我在欣赏这座城市难得的蓝天白云,有时我的确容易这么怡然自得。

  有段时间我喜欢在公园的石凳躺下,仰面看大片大片的白云从城市的上空滚滚拂过,我的眼神会在清风中游离,那时我的思绪仿佛也在与白云共舞,我喜欢这样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

  我知道我一辈子也不会象白云那样自由地飞翔。

  那段日子里我总是拼命地放纵自已,我会在午夜独自去爬山。风中仿似飘着渺渺的梵音。

  大片大片的山风从山上流下,那时的我却感到一种无比的圣洁。

  后来我开始了一段感情,我会带喜欢的女孩去佘山脚下看满天的繁星,看星光拂在女孩欣然的笑脸上,然后感情结束,又开始另一段感情,后来我就变得淡漠,我想我不是生来就不会温情的。

  我并不是天性如此。

 
  当我抽完第五支香烟时,我知道倪可不会来了,也许我压根也没在意她会来,只不过我太寂寞了,总是渴望最近在生活中能出现一丝亮色。

  哪怕是轻风拂过的淡淡波澜。

  城市的女孩干净而又可爱,淡淡的微笑若隐若现地挂在嘴角,有时清风会拂起流云一般的长发,荡漾着淡淡的清香。

  就在我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时,倪可出现了。


  她应该是穿着白色的球鞋,白色的棉布短裙,淡淡的阳光洒在她光洁的额上,她的眼神有着淡淡的忧郁。她的皮肤很白晰,乌黑的长发轻轻挽着蓝色的丝巾。

  她静静地坐在街边的椅子上,淡漠地看着路上的车来车往。

  我知道是她,虽然她未曾看过一眼对街的我。

  我没有过街,透过淡淡的烟雾,我在远远的注视着她,夕霞如水,氤氲出她眼神的迷惘。

  在这座城市,这种女孩忧郁而美丽,有时你会在站台或是天桥上看到她们在沉默,或者在淡淡悠扬着爱尔兰音乐的酒巴啜着烈焰红唇,安妮说过这种稀有的男人,同样的道理,这种女子也很稀有,她们也总是游离在城市的边缘。

  我想她一定也有着与我相同的寂寞。


  心情突然变得游离起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感觉到了无味。

  我平静地看着对街的她,倪可冷漠地看着车流从眼着穿过,她也许从未真正的快乐过,她的眼神深如潭水,幽不见底。

  我站起身,随意地朝对街走去。

  倪可的眼神依旧冷漠,夕霞也温暖不了她眼中的寒意。

  和倪可的距离大概是五米,这种距离对我来说足够了,太近的距离只会促成别离,男女之间永远都不能太接近,如同刺猬会给彼此带来伤害。

  我相信我所想的。

  我淡淡的看了倪可一眼,淡淡的阳光在她额头轻轻的洒落,她的睫毛很长,闪烁着金黄的颜色,揉碎在她迷惘的眼神中,空气中满是惆怅的味道。

  然后我淡淡地笑了笑,轻轻地走了过去。

  一分钟后倪可就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只是平静地离开了喧热的街头。

  我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夕霞依旧绚丽,倪可的眼神依旧冷漠,我知道她一定是倪可,对此,我深信不疑。

  她是倪可,她不一定非得喜欢欧·亨利,我呢,我心中有真正喜欢的人吗?


多年前我喜欢笑,淡淡的微笑,后来这种微笑渐渐成了一种固定的表情。

  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一瞬间,然后只能凝固在记忆中,当这种记忆融化时,它就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将我轻轻的淹没。

  记忆总如冰凉不见底的湖水,我只是一尾不能呼吸的鱼儿。

  害怕分离,所以拒绝相聚,我寂寞,所以我只能在满天夜空下静静地仰望繁星,星光没有生命,可是它永恒地闪烁。

  我没有再去想今天的事情,也许倪可也根本不会在意,她始终如一阵流云,不是属于这红尘俗世的。

  案头上静静躺着Evanescence的CD,是我喜欢的那种忧郁。

  当这种冰凉的忧郁萦绕我耳畔时,我睡着了。

  今晚我没有失眠,我平静如水,我感觉我在沉沦。


  再见到笑儿时,是第二天的黄昏。

  我从屋子的窗台往天上眺望,暮云片片浮动,整个天空有点灰暗。楼之间的晚风在眼前游离,窗下车流如蚁,渺小而又无助。

  我淡淡地凝视指间的烟,正袅袅地燃着,灰暗的烟雾中,仿似给空气抹了一层淡淡的黯然。

  我轻轻地打开桌上的电脑,然后小猫的图案亮着,倪可在线。

  “HI。”

  “HI。”倪可淡淡地回应着。

  “昨天我去了,我没有和你说话。”

  我一直都是一个不愿意说谎的人,我喜欢坦然地面对各种情况,也许在我的字典里没有懦弱这两个字眼。

  “我看到你了,我也没有说话。”

  我沉默,然后我淡淡地说了句“我要下了。”

  “88。”

  “Bye。”

  然后白屏,我关了电脑,轻轻地带上了门,案头上一盆天竺菊正自怒放。

  
我依旧坐在靠窗口的这个座位上,我喜欢夕霞透过玻璃洒在额头的感觉,静静地捧一杯碧螺春,然后临窗看街角匆匆走过的淡漠的人流,还有不曾化妆巧笑嫣然的女孩。

  笑儿的长发很柔软,如一弘瀑般散在脑后,淡淡闪着斜阳的光泽。

  我和她的关系立刻又恢复了往常,那晚的事情谁也不再提及,彷似早已在记忆中清除,如同轻轻的按着“DELETE”键,瞬间空白一片。

  我总是小心翼翼地不再触及那晚的记忆,于是我仿似也变得坦然,微笑时居然没有一丝丝的阴影。

  我认识笑儿已经有些年了,她一直都是微笑在站在我身边,有时我会偶而地放纵我自己,也会酩酊大醉地在她茶坊里沉睡不醒,那年的冬天很冷,窗外飘着瓣瓣的飞雪,我偶然地为一段逝去的感情而缅怀。

  那时的我还很年轻,总是为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恋恋不忘,那晚依稀中笑儿的手很温暖,她一直轻轻握着我的手,然后在漫天飘雪中轻轻吟唱着歌谣。

  那时的我太年轻,以至于我总是看不到身边的美好,我的感情一段连着感情,每次总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无疾而终,而我,也坦然受之。

  那年的冬天很冷,足够凝结任何东西,包括记忆。

  然后当第二年春暖花开时,坚冰融化了,眸中的寒意融化了,只有那段记忆却永远尘封在脑海中。

  一直不曾触动。

  我静静看着笑儿:“你在想什么?”

  笑儿依旧痴痴地看着窗外,然后轻轻地说:“那年的冬天雪真的好大。”

  夕霞灿烂了她的眼眸,折射出一种圣洁的美。

  我再也无话可说,我沉默了。


  寂寞与我而言,已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也许我现在已经学会了享受寂寞。

  路旁的梧桐树清冷,晚风中有落叶随风而落,轻轻拂在我的脸庞上,有着秋的寥落。

  淡淡地带着一丝木叶的清香,顺着残叶的脉络有寂寞在流淌,我沉默。

  手机响了,是倪可。

  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音线舒缓,有着淡淡的磁性。

  我说我在上次地方等你,然后我关了手机。

  我常扪心自问,我学会放弃了吗?一直认为在拥有之前首先要学会放弃,我知道我总是很难做到荣辱不惊,我的心绪总是做不到淡泊。

  烂泥糊上了墙,始终是烂泥,它永远也成不了壁画,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残酷,这些年来我已看淡了许多。

  我漠然地看着风中的垂柳,秋已至,它只不过在静静等待着凋零。

  然后我看到了倪可。

  她迷惘,有一丝淡漠,缎子似的长发如瀑般在风中轻舞。

  一条宽大的仔裤。淡淡的熏衣草的味道。

  她没有化妆,所以眼神特别的清澈。

  她静静地看着我,然后淡淡的微笑徐徐地在她脸庞上绽放开来。

  很久以后,我都能清晰地记得那晚,尤其是微笑在倪可脸上徐徐绽放的一瞬间。

  有些事情不能遗忘,有些事情必会忘记,有些事情我只能无言以对。

  在遇见倪可前,我的生活平静而又有一丝鲜亮的颜色,虽然总是会很快的黯淡,但我总能控制。

  控制自己的行为,控制别人的感情。

  也许在多年以后,我会有些后悔与倪可的相遇,那也只不过我感觉我已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

  一直喜欢清冷的文字,喜欢用一种冷漠的眼光去浏览那些所谓的世态炎凉,我会淡漠地啜着苦涩的浓茶,然后再去遗忘。

  感情开始,然后结束,一成不变,所有的感情好似克隆的一般,无味,淡淡的苦涩,我想,我本早该麻木了。

  我依旧记得那晚微笑在风中徐徐地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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