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夭(10)

2004-10-08 01:17 | 噩梦

他一路走过,洒下一地暗红色的血。他如此定然,走进朦胧的夜色。






箜翎恍惚的走,他不清楚自己此去是报那一刀的仇,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是想着,要走。走到霁月那里去,似乎那里就是答案。找到幸福的答案。

腹上的伤口流血不止,染红了他的衣裳。他扫了一眼,这血淋淋的伤口好象就是他奔波的过去,他不断寻找的过去。潮湿的记忆开始糜烂,还在流着血。这伤口也许会经久不愈,也许过上百年,才能够全部忘掉这一切。

刀光映着月光,冰冷而明亮。
闪着寒光的剑映出了箜翎身后的黑影,是一个黑衣的刺客。刺客的手里拿着箜翎白天当掉的那快玉,另一只手握着剑。没想到仅仅是这样的一块玉,也成为了追杀者识别的标志。箜翎无奈的笑了,有些回忆,不管扔到天涯海角,也总会跟着找回来。就像那块丢不掉的玉佩。他转身,与刺客面对面,对立在月光之下。

为什么追杀我?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出名?
又如何?
杀了你,我就是江南最好的杀手。

箜翎笑了,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有时候,要等到看到和自己一样的人,才会意识到自己曾经的轻狂与无知。用生命去博取一个无用的称号,天下第一。即使得到了又如何?等自己成了天下第一,身边的一切早已灰飞烟灭。他也早已习惯了孤独与背叛,再也会不轻信什么了。他笑了,这样愚蠢的执着,有时候却无比的坚强。箜翎看着刺客杀气逼人却无神的眼,那个人或许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就像曾经的自己。箜翎已经明白了所谓剑魂的含义,就是守护。然而在他明白了之后,他要守护的人却都已不在。

你的剑没有魂。你或许杀的了我,但永远也成不了天下第一。你是个悲哀的小人物。

你长大想做什么?
我想做官,有好大好大的权,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真没种,我要做天下第一的剑客。看谁还敢欺负我和箜茹。
那咱们到时候比比看吧,看谁先实现自己的梦想。
好啊,一言为定。

箜翎仅仅想到赴死。他看到刺客冰冷的目光,愚蠢,却无比强大。他们对视在冰凉的月光下,一言不发。
死寂。出剑。血舞漫天。

箜翎听说,人快要死的时候。过去所有的记忆会格外的清晰。
他本已逐渐遗忘的过去,又无比清晰的呈现在他的脑中。一幕一幕的画面不断的闪过,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然而这次的感觉却格外的真实,死期将尽的感觉。他又清楚的记得在京城长大的儿时,那是他生命里最美好的瞬间。然而那时候却真的就像一瞬间,当他逐渐接近自己的梦想时,最好的朋友却出卖了自己。他不忘背井离乡的悲凉,更不忘那夜的幸福与微痛。他甚至想起他和箜茹来到江南这个小镇后的几个月后,那一天的箜茹格外美丽,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哥,咱们的钱已经不够了。
没关系,哥哥明天去做苦工,维持生活肯定能行的。
哥,你别去,太苦了。要不我去把玉佩当掉吧,能换来不少银子呢。
不许你去。
为什么呀?
反正就是不许你去,哥哥去赚钱,你在家好好呆着。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那天箜茹扭头就跑走了。箜翎出门去追可是没有追到,她就这么消失在人海中了。一转眼就不见,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见。
他最后一眼看到箜茹,她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她一飞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他听说,箜茹在京城,在文笙的身边。他也没有去找她。他想,文笙的身边要比自己身边安全的多。他不断的这样告诉自己,心还是阵阵阵阵的刺痛。

箜翎一直这样想,箜茹那天出走是去当铺了。她不想让他受苦,于是去当掉那块古旧的玉。她没有想到,这玉消失后,她就再也回不来了。箜翎拼命想忘掉这一切,他卖掉了那块玉,却卖不掉那回忆。最终,连那玉也跟着回来了,所有的关于箜茹的幸福而微痛的回忆,突兀显现,逼人耳目。

他看见刺客手中的玉,圆的就像是十五的月亮。或许这是他唯一剩下的要守护的东西。
那一瞬间,他看见圆圆的月亮。他将剑划过了刺客的喉咙,刺客的剑也刺进他已然糜烂的伤口。

他感到寒冷,察觉到死亡的一步步接近。

刀剑落地,发出颓然的声响。箜翎倒在地上,刺客也倒在了地上。
血在地上流动,缓慢的凝滞。空气。时间。回忆。一点一点的静止下来。

霁月来了,就站在他的面前。他轻轻的叫着她的名字,或者只是在对着月亮诉说。
诉说他所有的悲伤,所有的孤独。倒下的刺客已经断了气,箜翎觉得自己也已经快要死去。

他的指尖清冷,伤口却潮湿而温暖。他看见女子美丽的面容,缓慢举起了手,像是想抓住些什么。也许他想抓住的,是那轮孤独的明月。他放下手,握住了那玉佩,刚刚找回来的玉佩。他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他艰难的定了定神,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死死的握住。这块玉回来了,另一块也许也会回来。他笃定的想着,温暖的眼泪也流了下来。霁月的手抚摩着他的脸,沾着血和泪,湿湿的。

在他的记忆里,那天的月亮格外的圆。又是八月十五。
她的脸上挂着泪,他看见她手中的玉。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幸福的错觉,他梦见了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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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面对面站着,站了很久,然后又各自消失在人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