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夭(终)

2005-02-03 19:37 | 噩梦

夜色真迷离。那张模糊美丽的面容,又是何时路过的故人。





霁月就是箜茹,箜翎记忆之外的箜茹。
他是一个人醒来的。一睁眼便看到两块玉佩安静地躺在自己的身边,于是箜翎安定地笑了。有些东西是逃脱不掉的,即使是背叛亦无法做到。箜翎曾发誓他要一辈子守护箜茹,然而在他想要彻底背叛这一切的时候,她却静静地走了回来。他自己也说不清这叫做血脉相通或是前世良缘,总之如果一切都回来了,多好。

箜翎的伤势应是很重,几乎丧命,伤口却包扎的很好。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还可以。不知自己已沉睡了多久,无论是指这些天的昏迷,还是多年的流离。总之,箜翎觉得一切都状态很好。他的力量,勇气,生命,信仰,誓言,正逐渐的起死回生。他曾想过如果那天的刺客真的取了自己的命,这一切就该那样结束了,梦到的团圆永远不会像今天这样成为现实。所有的回忆亦会随着生命的彻底熄灭而消失殆尽。

霁月回家,带着外面买来的药品和食物。她对他笑笑,一切都不言而喻。他将脸转向窗外,看到两只小鸟在快乐的飞翔。开心的笑了。




之后几天箜翎和霁月生活在一起,他仿佛又回到了生命中最快乐的童年。

只是他们身边少了文笙,那个小时候最好的玩伴长大后唯一的朋友。文笙就在很多个春夏秋冬以前,被他亲手埋葬在京城郊外的黑山头上。想到这里箜翎不仅长叹,这样一个朝廷命官的尸体多年下落不明,终究也会是被人所遗忘的吧。而自己用那闪着寒光的卑微剑刃所换来的功名,又有几份意义呢?
如果箜翎没有习武没有成为杀手,如果文笙没有当官没有背叛箜翎,如果箜茹没有走失如果那天他们在城头相遇。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现在他们三个也许还过着穷困却自在的日子吧。只是很多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愿望,很多很多无奈的巧合,将一切吹远。很多时候,幸福本可以很简单,只是人们想得太复杂罢了。

两个人打算回京城,在所有的事情逐渐被人们所淡忘之后。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刺客的追杀,毕竟天子脚下他们也不会太放肆。他们设想将来,住在城郊的日子,快乐而简单。时常也去看看文笙,自多年前那一别以后,无论是箜翎和箜茹都没有再回来看过他。想必他也早就寂寞了吧。

箜翎想起当年他误杀文笙时是多么地悔痛,这个他一辈子最好的朋友。现在只能安静地躺在地下,再也不会答话,再也没有梦想。多年前他独自靠在文笙的坟旁饮酒流泪,看着所有的光芒一点点地黯淡下去。最后他把所有的酒洒在那月光下孤独的黑色山头,打马离去,一切消失在他的身后。

箜翎所有的回忆悄悄地走了回来,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痛苦地逃避。因为他知道,幸福已经在他身边了。





“翎,明天咱们该动身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拿的没有。”
“月儿,我只要带着你就足够了。”

霁月沉默不说话,眼角有闪亮的泪光在瞬间划过箜翎的视线。箜翎也不说话,她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需要他和文笙照顾的那个妹妹了,她作为一个女人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的痛苦。箜翎发觉自己甚至需要重新了解这个他以为熟悉的女人。同时霁月也不知道许多他的新习惯,比如害怕不安全抱着剑睡觉,比如晚上被噩梦惊醒后独自对着月光饮酒。他们甚至有些疏远,在不经意的细节上他们显得很陌生,只是双方都不愿提起。

箜翎仅仅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霁月收拾衣物与路上的盘缠。窗外的月亮已经不是那样圆了。




哥,你不曾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多么恨你。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他发觉的时候霁月的房子已经被十几个黑衣的刺客包围了。箜翎不禁懊恼自己的反应大不如前,但他又怎能料到事情在他们离开的前夜发生突变,在一切幸福都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他还是镇定地握紧了手中的剑,那剑曾经是那样的卑微,现在却为保护自己心爱的人而射出前所未有的透净的寒光。

这一次的刺客们没有蒙面,或许他们认为箜翎已不会再有生还的可能。箜翎认出了为首的独眼少年是在自己之后江南最出名的杀手,忌空。箜翎刚到江南的时候忌空曾向他挑战,那次箜翎没有杀他。他只是挑瞎了他的一只眼睛,警告忌空以后不要再不识相的随便挑战。之后他听说这个少年发狂似的用人命来练剑,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只是没有再找过箜翎。据说现在的忌空一手组建了江南一带最大的杀手组织,夜渊。这一切箜翎都只是听说,他已多年不问江湖世事了,只是名声在外总会有人来找他。

忌空伸手摸了摸自己被黑布蒙上的左眼。多年来每次杀人以前他无数次地重复了这个动作,刚开始时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这个被辱的仇恨,后来便成为了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他笑着看了看箜翎,作为一个杀手,他真的已经老了。忌空把箜翎眼睛里的清澈解读为空洞与疲惫,他叹了叹气,看来报恩的时机终于还是来的晚了些。

“多年不见,你这东西怎么老成这样了。”

箜翎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没必要。不论对手是否真的在实力上超越了他,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经是坚不可摧,远远凌驾于忌空之上。

“空,不要再伤害我哥了求求你,我已经不再恨他了。”
“姐姐,你不要管。他是个杀手,这命中注定。他总会再伤害你的”
“不,现在是我的幸福,你不要管。”

箜翎的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立刻又恢复了坚定。这一秒钟却被忌空敏捷的右眼看得清清楚楚。

“老东西,知道了真相很难过吧。”
“……”
“你真当我是为了报仇才纠集全江南的杀手来杀你的吗?你想错了,我没有也不会有那么肤浅。不错,我曾经是个很狭隘很记仇只注重功名的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到还是要稍微谢谢你一下。不过我真正的恩人是月姐姐,永远也不会是你。我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她帮助我给我温暖,所以看到她被你伤的那么深的时候我很难过。你知道有多少夜她为你以泪洗面吗?你知道她是怎样日日夜夜的因想你爱你恨你而荒芜衰老的吗?所以我下定决心,要成为最好的杀手,保护姐姐并杀了你。这一点,姐姐也没有反对。我们都恨你。姐,你说我说的对么?”

霁月愕然地看着地面不敢抬头,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像今天这样无法挽回。

“茹儿……”
“对不起……哥……我无法阻止自己去恨你,就像我无法阻止自己去想你……”

忌空没有再赘言,他只下令让手下的十数个刀客上前去取箜翎的性命。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箜翎。纵使他手下的刀客都是这片土地上最危险最凶猛的动物,在箜翎的剑下还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月光冰凉。血舞漫天。

黑衣的身影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全部是一剑封喉。死时眼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然后转为安宁。

箜翎几乎一眨眼就可以解决一个凶猛至此的野兽,但终归他还是老了。当最后一个刀客压过了恐惧的刀刃划向他时,箜翎的剑刚刚从另一个人的喉咙中抽出。箜翎从刀身的寒光中看到了霁月向自己跑来,替他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刀,划开胸膛。殷红的血溅满了箜翎的飘摆的衣襟与错愕的面庞,灼伤他的每一寸肌肤。

下一瞬刀客人头落地。

下一瞬霁月倒在地上,血流遍地。

“茹儿!!!”
“姐!!!”

箜翎怒了。忌空也怒了。

忌空的剑划开了箜翎的胸膛,同时箜翎的剑钉入了他的腹部。五脏六腑全被捣毁,鲜血上涌。一口气吐出的红雾弥散开来,恩怨仇恨也随着江南氤氲的水气变的模糊。

霁月缓缓地爬到箜翎的身边,用她最后的倔强。

现在,霁月当空,纯净明朗。忌空已颓然地倒在一边。箜翎也倒在地上,一切恩仇了断以后,他和妹妹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霁月拿出了随身携带了多年的匕首。

箜翎笑了。




她就在他的面前,嫣然的笑,凄婉而疼痛。他只是倒在那里,看着刀穿进他的皮肤。一寸一寸,刻进他的心脏。

我要把我的名字写上去。我要你永生永世都忘记不了我,箜翎。





之后忌空亲手将他们葬在了一起,后来又转葬到了京城的郊外。
墓碑上没有写霁月这个名字,写的是箜茹。忌空知道,箜茹是箜翎的箜茹,不是他的霁月。

忌空解散了自己的组织,过起了隐居生活。
一切都结束了,他想。












月夭。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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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面对面站着,站了很久,然后又各自消失在人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