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辰】

2005-11-12 23:53 | 林柯






尊敬的父亲大人:

首先我要声名的是,一日为父,终生为父,认不认我们,是您的事,认不认您,是我们的事。

我是睚眦,您的第八个儿子。

数千年来我一直在想要不要给您写这封信,直到以我作为吞口的那把鬼头刀又作为传家宝交给下一代人的时候,我想是该说点什么了,不奢望你可以重新认我们做龙子,只是有些话,真的想说说,虽然或许您一直是看着我们的。

当然我还是怕,怕你看到火气一上来又要灭了我们兄弟几个,数千年前就差点把我们九个劣质品种毁了重造,要不是母亲,我小命早就不保了,说起来龙什么的还多了不起的样子,结果还不是贱命一条。我脾气就这么冲,和您老骂的一样,只知道杀人,也就这么着吧,谁让其他人不写,要是囚牛来写,那还不像天籁一般听着舒坦?


嗯,还是要要给您说说咱哥们九个,其实各得其所,虽然和您一直为我们设想的前景不同,有时我真不明白,我们九人,样貌性格全不一样,您为什么非得希望我们就要跟着您一样的飞天遁地,呼风唤雨,您认为我们做那些我们不喜欢的,就真能高兴?

拿大哥赑屃说吧,别说你了,我也纳闷,龙这么高傲的东西,却喜欢有重的压在身上,长了个乌龟样儿,还竟然是老大,我的天,看来您的脾气怕是打头就开始淤积了。不过后来我想想,说到底哪里没有压力了?像大哥这样的把它实体化了,反而有安全感。着实的压迫,贴近地面,也没什么不好。


我起初以为二哥螭吻是想回天上的,常常看他在房脊上趴着,望着天上发愣,结果一问,敢情只是喜欢望着天而已,“我宁愿就当个没角的只能拿来镇火灾的龙,也不要回天上去呼什么风唤什么雨”,一向脾气不骄不躁的他到最后甩了这样一句硬邦邦的话,或许是我的问话触动了他心头的痛处,父亲,存在却被否定,你为我们想过,这样的感觉是什么么?


蒲牢那个家伙我本来说着来气,他怕水!300百年前我才知道他怕水!说是还怕鲸鱼!有怕水怕鲸鱼的龙么?找他的时候不见其人又是先闻其声——还是那么爱吵闹,我给他说了要给你写信的事,他一个劲地说不成,说怕你又恼了,我说我已经定了要写的不管他同意不同意。

好吧我承认我错了是我太直接了我捅了马蜂窝,随后他的声音,我堵了耳朵还震得我全身发颤。他大叫说他做大钟的钟纽好好的不想寻死,结果我也怒了,我骂他没出息的现在人们都知道他怕鲸鱼,敲钟的撞木全是鲸鱼样子的,一撞那叫声硬是比被抽筋还欢畅。

后来他没出声,最后我要走的时候,他叫我说“睚眦,我怕鲸鱼但是我还是爱叫爱当钟纽,至少快乐比痛苦多至少我喜欢,这就够了”。他这句说的很轻,从来没这么轻过,却比哪次来得都要震撼,蒲牢爱唧唧喳喳地叫,但他心里,是清楚的。


反对我写信的还有狴犴,那天要见他还有人在外面挡着,说是要见他得预约,我他妈的冲进去甩手就给了他一耳光,我骂他说狴犴你混蛋良心被狗吃了难为你这么久还在公堂上面混,老子是你的兄弟要见你还预个毛约。他刚要发作,一见是我,赶紧陪笑说现在没公堂了,有的那叫法院。我说那都一样怎么着的我分不清我么文化,反正都是合了你的喜好了。他说那是那是,想以前在公堂和牢门上镇着,现如今就偷偷在法院旁听,乐得轻闲,消遥自在。

我一听差点没喷了,逍遥自在?成天的听人们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争得面红耳赤的有个屁自在,我骂的他不吭气,然后我说写信的事他说没必要了他看世事这么久早看淡了,什么认不认的,别说老子不认儿子,就是儿子不认老子的事都多了去了,这个没必要重提,免得又生事端,后来见我一意孤行,就随了我去,说是他不再插手,但是有什么别找到他。

也罢。


狴犴长了个老虎样已经算离奇了,饕餮竟然羊身人面,虎齿人手,音同婴儿,谁知道他怎么回事,那家伙我们其他兄弟是最不喜欢的,都被他声音哄了,结果那幅模样,又贪又狠,积财不用——老大是这么形容他的,又好吃,专门攻击柔弱老残落单之人,但是一旦人多,他又怕了,典型的欺软怕恶,和现在人里面什么贪官啊小人一个样。我没去见他,我只杀人,不吃人,像他那样吃人,迟早要吃个胃下垂出来,不过我听蒲牢说饕餮吃人不吐骨头,但是和某些个人比起来他还算小弟,有些人连别人都没碰过就已经把别人吃了,吃成行尸走肉,那情形比被饕餮一口吃了还惨,软方法,不见血的。

说到底还是人厉害,吃人都能出新花样。


狻猊我不是不见,是不敢见,现在他是佛主的坐骑,多有建树?现在在天上混的就只有他了,好有面子。嗯,说到他我想起一事来,我不知道父亲大人在外面可有拈花惹草?您先别火,我想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父亲大人肯定招人爱慕,现在有人说玐夏才是您的六子,我想也不无道理,佛座是谁都能当的?狻猊肯定是违背了您当初对我们夏的“无用论”嘛,倒是玐夏还和我们像一些,只是他有点厌世,虽然喜欢水但是一高兴又发大水,人把他的像刻在桥柱上恭维,一方面又在柱上安了尖刺——他们知道玐夏遇桥是不会走桥下过的,而是从桥上飞过去。这下可好,一旦他一飞,肚子就得被开膛。可怕。现在的他比较惆怅,我能理解,一边被敬着一边又得背后挨刀子换做是我我也厌世我也惆怅。


囚牛我也没见,他喜欢音乐,现在在人们的胡琴之类的乐器上面守着成天咿咿呀呀,我倒是不懂那是哪门子的玩意儿,但是他喜欢,这便最好。



说到喜欢,我喜欢杀,所以才做了刀剑的吞口,鲜血我喜欢,刀光剑影的我见多了,打打杀杀不也是人的爱好?尝血尝了这么多年,什么血我没试过?英雄的,小人的,连冤死人的苦血我都尝过,什么我都自个儿咽了,囚牛不屑和我说我知道,他不就是看不起我么。我不在乎,他有他的路,我有我的桥,道不同罢了。其实那些人是死了,但说不定是种解脱呢?此生已了,来世再重新的活,重新的开始,多好。我不能,我死不了,好笑吧?我竟然想死,我也确实想过当初做个老老实实降雨的龙又会怎么样,死了再转世我又该选什么样的来活。


可惜不行,所有的都是白说,其实有时候我也很寂寞,我只能一个人坐着继续的杀继续的饮血,把无数个“将来”都坐成“现在”然后眼睁睁地看它们成了“过去”,人一活百把年我一活就不知要到何日何年,他们风风火火地来了又走,我却还在那里,他们叫嚷说度日如年,那我呢?几千年的日子一个个春夏秋冬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去见了椒图,现在他是店铺宅屋门上的衔环,从不多言,人来了扣他一下他才吭一声,你最不喜欢他,说他不爱说话成天闷着跟死的一样,但是不爱说话是他的错?我喜欢和他说,他总是很安静地听。有时候我们就只是需要个人听我们说不是吗?他从来自卑自闭,为什么您却不能试着理解他体谅他关怀他?那天我说了要给你写信他没异议,走的时候他在后面叫我说“八哥,告诉父亲,给他说我想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当时就哭了,听到他也在后面哭,从来内向的他轻声的哭,我没敢转头,我怕看到他的泪水,也怕他看到我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依然是孩子,您的孩子。

人也是您的孩子,可我们和他们,却不是兄弟。


我们只能在他们上边,被他们仰望,却不能就那样肩并肩地站着,是,他们仰慕龙,但是他们仰慕的是您这样的龙。我总是想他们这样的仰慕是尊敬我们的伟大,还是说明我们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说不承认我们,他们又总说自己是龙的传人;要说承认,他们又只是想象而已,我听说您有一次现身还不是把一姓叶的老头子活活吓死了?所有的龙都说的不同,上次我在一面墙上碰到几条没眼睛的,他们没眼睛所有活不起来也飞不起来,可我却替他们高兴,他们还没有看到这个茫茫人世的无奈,许多的无奈。幸好没有。


多年前我们多风光,结果大禹还不是斩了一条应龙?就因为治水时候那龙开河道时多开了一条无用的峡谷。我们九个虽然您看来不成器,丑陋等等,但是我们有各自的活法而且还算安逸,这样不好么?


不久前我知道您引以为傲的爪子是鹰的,闪闪发亮的鳞是鱼的,角是鹿的,耳是牛的,身体也是蛇的,您曾经希望我们长成的却是这么个拼凑起来的东西,一个组合品。


对了,东海那老头子听说我要给你写信,就托付我转告您一声,现在那里的水质越来越差,虾鱼儿孙们死的死逃的逃,问您是不是重新给划个地儿?别说他了,现在人是越来越厉害,降雨什么的都会了,再这样下去您迟早也会没事做。他们不仅如此,还更乱来,污染什么不说,那天竟然有人把祖传宝刀卖给杀猪的屠夫,我当时就吐了。


想来想去,还是人厉害,不管您承不承认。

好了,暂时说到这儿,我好不容易招了只雕答应帮我送信给你,不好总让它等,但愿您能耐着性子看完这封信。

但愿有朝一日您能承认我们。

但愿有朝一日您能想明白,因为您迟早会了解到…

我们只是些虚幻的伟大和渺小的神通,我们什么都不是。

我们只是神话,而神话的另一层含义,便是虚构……


睚眦

龙历7005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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